以贸易逆差来佐证贸易失衡，看似简单合理，其实是个错误且危险的概念。

特朗普说，拜各国占尽美国开放市场的便宜、却又不开放本身市场所赐，美国向全世界买的比卖的多，导致贸易逆差，让美国吃大亏。这一套想法贯穿在特朗普对等关税的计算法当中，于是出现大马对美进口征收47%关税的争议。

之所以是个危险的概念，因为它听起来合乎一般常理，正如两方做买卖生意，一方耍手段，导致另一方吃大亏，受损方如今要讨回公道，那不是天经地义吗？难怪特朗普迷会遍布全球。

而且这概念有传染力。如果以特朗普视角来检验马中双边贸易，我们也将得出同一个结果，那就是中国占尽了大马便宜，尤其是过去两年马中贸易逆差迅速扩大，去年更是超过1000亿马币，算一算，中国对马进口所征的“对等关税”可是37%。

既然如此，我们是否也得限制马中贸易，向中国进口加征关税？但如此一来，我们也就认同特朗普，自由贸易是零和游戏，进口代表着受损，出口才是王道。

至于能够认清“贸易逆差即贸易不公”为谬论的一方，最常引用这么一个例子来反证：“生意人和供应商之间就是一种“逆差”关系，因为拿货的生意人只买而不卖给对方，但又有谁会如此愚蠢以为供应商是在占生意人便宜，以致生意人得向对方征收附加费？”

类似例子，美国前财长萨默斯，以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鲁曼，近来也常用。

审慎马中贸易结构问题

然而，这比喻只说对了一半。如果双方皆属本土公司，生意人和供应商之间的“逆差”关系，对国家经济而言并不重要，因为无论谁买谁卖，结果都对国内生产总值带来正面效益。

但若生意人终止向本土供应商拿货而转向外国供应商，同样的“逆差”关系，却会改变国内就业及产业结构，掀起社会、经济及政治涟漪。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嘲讽特朗普关税的“贸易逆差论”，但切忌漠视特朗普关税背后有关于自由贸易局限的教训，而错过了回头审视马中贸易逆差的结构性问题。

于此同时，我们却也要警惕，避免为了急于论证马中贸易失衡而掉入“贸易逆差论”圈套，毕竟错误的判断不会带来恰当的回应。

自由贸易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出口，而是进口。进口使原来昂贵的消费及投资品变得便宜、选择变得多元，而具有成本竞争优势的本地商品，也得以在出口市场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至于没法和进口竞争的本地生产就只好结业转型，把资源释放到有发展潜能的出口型产业或支援进口的服务型行业。于是，国家经济竞争力随着贸易的演进得到优化，社会福利也因消费选择增加且廉宜而改善。

现实砸碎自贸承诺

但复杂的经济现实，往往会无情地砸碎自由贸易的美丽承诺，看看马中贸易失衡的结构便知一二。

按照2023年关税协调表，大马往中国首70%出口就集中在矿产品、机器、金属及动植物副产品4大组别，仅仅涉及9大类产品，而其中的原油、集成电路、精练石油及石油气，就占了大马对中出口的60%。

反观大马向中进口的组别，首70%进口就涵盖16大组别，从卷心菜、陶瓷、塑料布、床单、纺织鞋类到电动马达、机动车辆及零件、电脑、精炼石油及集成电路，涉及近90大类产品。

覆盖量如此广泛的进口，必然大面积冲击本地中小型企业生产，因竞争失利而释放出来的人力资源及商业资本，能否被其他资本密集式出口导向行业所吸纳就成了问号。

毕竟行业间资源再分配本来就艰巨，对中出口的主导力量还要是大型官联公司及跨国企业，也许资源再分配到竞争力较低的服务性行业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关注贸易结构而非逆差

但如此一来，贸易就无法提升国家经济竞争力。 

相比之下，马美贸易结构就显得均衡。大马对美首70%出口集中在5大组别、16类产品，而向美首70%进口则有9大组别、30类产品，但双边贸易都集中在矿产品、机器、金属、器械及化学产品，资源因此就能从受进口冲击的制造业再分配到出口导向的制造业，理想中的贸易获益也更容易在产业内资源再分配中实现。 

同样是跨国贸易，对经济竞争力的影响却有天渊之别，但我们该关注的不是贸易逆差或顺差，而是贸易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