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诸中国近代人物及新马华人史，陈嘉庚皆是最出彩也最令人难忘的人物之一，新马更是嘉庚先生领导南洋华社、发挥影响力的主要舞台。中国大陆及新马学界的研究兴趣至今不衰，前者更将之标举为“华侨旗帜，华侨光辉”，但受限于史料来源及政治社会变迁，陈嘉庚研究在台湾几乎鲜有学者投入，年轻一代对嘉庚先生的行谊也不甚熟悉。笔者2019年末于厦门入手一批嘉庚先生及厦大相关史料。当中一份牛皮纸袋上书有《新加坡采访记录，1989年》，从而展开后续的资料汇编及研究工作。
由一份口述历史资料谈起
该资料缘于1980年代末，厦门大学洪永宏、陈毅明两位教授及其团队学术因研究暨创作剧本所需，在嘉庚先生侄儿陈共存的邀请下，赴新加坡收集素材，就曾经亲身接触嘉庚先生的潘受、孙崇瑜、邱继光、施嘉禾、林云等人进行口述访谈，共308页（包含原始记录及誊写稿）。
嘉庚先生在怡和轩
陈嘉庚于1923年起担任怡和轩俱乐部总理（后改称主席），1938年被选为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成为凝聚东南亚华侨人力、物力、财力，扩大闽帮影响的核心人物。正如南侨总会扮演东南亚华侨筹赈抗日救国事业的枢纽。怡和轩则是陈嘉庚驰骋跨帮政治、商业、文化、慈善等社会活动的场域。访谈录开篇的《嘉庚先生在怡和轩的生活状况》，从怡和轩工作人员的视角，为当时嘉庚先生工作及生活状况留下了鲜活的记录。施嘉禾在口述中提到，嘉庚先生很注重卫生，在怡和轩实行卫生双筷制。他眼睛很灵，开会时眼睛一扫就知道谁没有来，他喜怒不形于色。他在怡和轩跟随陈嘉庚先生几年，从没见过他开口骂人，但也很少见到他有笑容。“嘉庚先生只有看见林文庆时才笑，怡和轩过年过节，他都坐在中间，林文庆一到怡和轩拜年，他立即让林文庆坐中间，自己坐在旁边，在他一生办学中，最尊重的就是林文庆及叶渊两人。…林文庆对嘉庚先生更是尊重、曾不止一次说：“孔子、耶稣、陈嘉庚是三大伟人。”
南洋华侨回国访问考察团
潘受以文艺创作闻名于世，在书法及教育等领域贡献卓著。对日抗战时期，他曾是南洋华侨回国慰劳考察团第一团团长，与嘉庚先生互动密切，对嘉庚先生与国共两党交往及政治态度有很细腻的描写。
潘受记下嘉庚先生在延安一段令他印象深刻的讲话：“你们实行的是共产主义，我实行的也是共产主义。我自问与国民党的三民主义没有冲突，与你们的共产主义也没冲突。我捐出自己的家财兴办学校，就是实行共产主义嘛！人家说我是毁家兴学，我看不能这样讲，我并没有毁家嘛。当然我为了办学几乎捐出全部资财也是事实。”
结语：
口述历史资料与历史人物研究
限于篇幅，本文仅呈现访谈资料中的两则记录，但仍有助于令人吾人管窥嘉庚先生身影，以及他令世人敬重的原因所在。历史是一门强调因果关系及资料考证的诠释学问，既是科学也是艺术，我认为口述历史素材更多是掌握总体脉络的支撑素材，而不可不假思辨地将个体经验／个案研究放大成社会全貌。需要搭配其他的资料进行全面性的分析，才能得到较为可靠的论断。同时我们也不能忽略时代价值的影响及人物的复杂性，不要想当然尔地用现在的眼光、思维跟理论去论断过去人们的价值与行动。先弄清楚时空脉络跟历史事实，才能进一步了解当时人（群）的情怀与选择，也才能做出比较贴近真实的阐释及有意义的分析。
（作者为台湾淡江大学历史学系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