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次上坟,跪在母亲的墓碑前,我都想:下面两尺那个铜盒子里的骨灰中间会不会有个黄澄澄的金戒指?
从我有记忆起,母亲左手无名指就戴着那个金戒指,每次有人问她是不是结婚戒指,母亲都摇头:“我才不戴结婚戒指呢!你瞧!我先生戴吗?他不戴我干吗戴?”
也听人笑说是逃难时戴的,母亲又猛摇头:“有谁这么笨,戴这么大的金戒指逃难,等人抢?”
金戒指确实够土
母亲的金戒指确实够土,圆圆粗粗厚厚,显得有点突兀,好像存心把一大块黄金载在手上。
尤其是麻烦的是因为太大,她的手随便往桌上一放,就“当”一声。左一声“当”、右一声“当”,幸亏我听惯了,否则真觉得吵。
那“当当”的声音到母亲晚年反而顺耳了,它居然能有安心的效果,我只要听见“当当”声,就知道老娘没问题。
自有一套说法
母亲也知道她的戒指吵,但她自有一套说法:“别听声音吵,这可是999的纯金 ,黄金的声音不一样,不信你用个铁的敲敲看,那会震耳朵,哪儿像纯金来得含蓄、厚实!”
母亲中风后进了加护病房,医院建议家属摘走病人身上值钱的东西。
我取走了她细细的金链子,却留下重重的金戒指,一方面想她戴了那么久,从来没摘过,八成不好摘,硬摘只怕伤了她;另一方面觉得那就是母亲,母亲的手跟金戒指是不可分的,摘掉就不像母亲了!
摇头不要摘下
所以直到母亲辞世,金戒指都留在她手上。后来殡仪馆的人问要不要帮忙摘下,我也立刻摇头。
他们或许有意,告别式瞻仰遗容时,母亲的右手被长长袖子盖着,左手却露出来,露出那黄澄澄的金戒指。
告别式除了家人,只邀请了几个公益团体的负责人和一位母亲生前的老友。
老太太也90岁了,弯腰盯着母亲的手,又缓缓抬起头,转过脸,对我小声说:“你这儿子真孝顺!”不知她说我孝顺是不是因为我留了金戒指陪葬。
告别式结束,送往火葬场,每个参加的人都开车尾随,灵车没直接开往大烟囟,而是停在一个小教堂的前面。
母亲有棺木被几个壮汉抬下车,放在一个高高的台子上,先有人带领唱圣歌,而后每人发一枝玫瑰,指示大家排队走到棺木前,放在棺盖上,接着居然叫大家离开了。
无需看到点火
“不是要看着进火葬场的炉门,甚至看到点火吗?”我问执事人员。
他摇摇头说:“不,交给我们就好!”
心一直不安
回到家我一直不安,心想会不会就因为他们看见母亲的金戒指,要摘下之后才送去焚化?
我又跑去问葬仪社的人,对方一笑:“因为你讲究啊!买那么好的棺材,那是土葬用的铜棺,不能火葬,火烧不了。”
我怨他在我挑棺材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他又一笑:“我以为你们要体面。”我问那棺材呢,他摇头说不知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