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報道：張燕蘋
隨著全球經濟格局演變和全球化的深入推進，金磚國家逐漸意識到過度依賴傳統支付係統和外彙體係（如SWIFT、美元和歐元）在跨境金融活動中帶來的諸多不便與風險。
俄羅斯早前在金磚國家峰會上提出建立金磚國家BRICS PAY支付係統的倡議，旨在為成員國提供新的結算機製，鼓勵使用本國貨幣結算，以減少外彙波動帶來的影響，提升資金流動效率。
“去美元化”是金磚國家目標之一，隨著成為金磚國家夥伴國之一的大馬今年擔任東盟輪值主席國，我國被期許能以東盟和“金磚國家+”為平台發揮主導作用，推動亞洲貨幣基金重啟和去美元化進程。
然而，隨著美國候任總統特朗普未上台即口出狂言，表明將施以100%關稅對付尋求替代美元的國家，使金磚支付係統是否可行增添不確定性。
本地專家接受《南洋商報》訪問時認為，金磚國家跨境支付係統的建立雖對成員國或是“恰逢其時”的另一選項，但也需先克服不少現實問題。
由於每個國家政策各異，加上經濟結構和技術標準也存在差異，如何規範該替代支付係統，同時保持政策獨立及避免政治幹預，成為關鍵……
增金融自主 降交易成本
金磚跨境支付需時過渡
作為一種新的金融創新，金磚國家跨境支付係統或有可能在區域經濟中減少對美元和SWIFT係統的依賴；這將幫助這些國家增強金融自主權，並降低交易成本。
然而經濟學者提醒道，美國作為全球生產鏈的最重要消費終端，為了降低彙率波動風險，供應商傾向采用相同貨幣結算；對於金磚跨境支付係統，由於仍存在技術、監管、全球認可度等挑戰，需時間過度以完全替代SWIFT及美元在全球的地位。
無論如何，有者認為要促成這新係統的發展，取決於各國間的合作共識、技術創新和推廣力度，或許在全球多極化趨勢下能為國際金融體係帶來新的平衡點。
此外，貨幣政策協調也是關鍵，以免係統運行過程中因政策衝突影響效率和可靠性。
黃錦榮
黃錦榮:國際信任 全球認可
設跨境支付需符數條件
拉曼大學（優大）經濟學教授黃錦榮博士說，若金磚國家要建立一個流動性高、可靠的支付係統，需具備多個條件。
這包括貨幣必須能自由流動，穩健的銀行體係，主導貨幣的價值需受信任，債券市場也需要深厚且具有足夠的流動性。
他說，跨境支付係統的關鍵條件包括依賴全球認可的銀行網絡和主導貨幣的強大價值，同時也要全球所能夠信任的幣值。
“主導貨幣需具有穩定而強勁的價值，這樣才能在全球內使用，不會受到貶值和政府限製的影響。因此，如果人民幣或俄羅斯盧布要擔任這樣的角色，必須確保幣值長期穩定，並建立國際上的信任，銀行體係也要保持穩健。”
目前，美元因為認可度高、流通廣泛，在世界上大多數地方都被接受。
黃錦榮提到，美聯儲和許多央行之間簽有互換協議，在緊急情況下可提供充足的美元流動性支持；若人民幣或盧布要在全球支持跨境支付，也需建立類似互換協議。
“很多國家持有的‘美元’並非實際現金，而是美元資產，例如美國國債，要是人民幣或盧布想成為主要儲備貨幣，央行需建立一個足夠深厚、流動性強的債券市場，類似美國的國債市場，讓他國可持有其債券作為儲備資產，確保穩定的流動性和價值支撐。”
不可有資本管製
他說，銀行在美元的儲備問題，是因為美元並非由其他國家的央行印製或控制，即使銀行希望擁有美元儲備，但它們無法像印製本國貨幣那樣輕鬆獲得美元。因此，當銀行的流動性不足且需大量美元應對資金流動需求時，必須依賴市場的美元供應。
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其他貨幣，比如盧布或人民幣要是想成為國際主要貨幣，那麼持有這種貨幣的國家及其央行必須有足夠的儲備，並確保市場供應充足，以支持其流動性需求，維持全球市場信心。因此，俄羅斯跟人民幣首先不可有資本管製。
央行需避免政治幹預
黃錦榮分析，市場開放、銀行體係的穩定性與債券市場成熟度，是金磚國家支付體係需克服的多重挑戰。
成員國如俄羅斯、中國、南非、伊朗、巴西和印度等是否能開放市場讓資本自由流動，視為首要挑戰。
他指各國需在金融政策上采取開放態度，同時確保其銀行體係具備足夠的深度與穩健性，以支持跨境支付的流暢運行。
“作為支付體係的核心支柱，各國央行能否建立起全球信任？（若）要推動本國貨幣的國際化並獲得廣泛接受，金磚國家的央行需在通脹管理和幣值穩定性上具備良好記錄。
“對於建立國際支付體係，各國央行還需避免政治幹預，保持政策的獨立性，確保決策集中於金融穩定和幣值控制，而非受製於政府的短期政治目標。
“此外，支付體係依賴的主導貨幣不僅需要自由流通，還需有成熟的債券市場提供儲備資產支持。而公共的債券市場是否有足夠的深度，廣度和成熟度？有的話你才有可能建立一個支付係統。”
他直言，這是必然條件，但不是充分條件，也不足以表示具備這些條件就會成功。
滲透全球供需市場
黃錦榮說，若沒有廣泛的消費市場需求，貨幣難滲透全球供應鏈中的每個階段。
例如，若采用金磚跨境支付係統，我國榴梿出口至中國時自然會用人民幣結算，因為中國是最終消費市場；然而供應鏈的其他環節卻在我國使用令吉，這也意味著若整個生產鏈，尤其是供應端的工業供應鏈並未實現全球化，且涉及跨國之間的不同交易，這種效應就難以出現。
他強調，要發展出一種替代係統，需具備特定條件，並非單靠某供應方的努力就能實現。這係統需要相應的金融和經濟條件，僅有的經濟規模並不足夠。即使中國是全球最大的經濟體，其實還有賴於生產結構的合理性及消費市場的規模。
“為何即使美元在全球貿易中占比不到18%，它仍主導著主要的結算貨幣？美國是全球生產鏈中最重要的消費端，就是原因之一。因為每次交易都有相應的結算係統，從上遊的交易到最終的美國消費端，這也是為什麼美元成為主要的結算貨幣。”
黃錦榮說，要達到金磚跨境支付係統涉及多方面，包括資本市場的開放程度、金融體係的穩健性，以及中央銀行和政府在國際上的信譽等因素，央行的獨立性也是關鍵。
“要建立替代係統並非不可能，也不是不好，但你可以想像挑戰多麼大。這些挑戰的根源不在於美國或美元，亦不在於其他國家，而是出在那些希望提供替代係統的國家本身。”
吳逸平
吳逸平:輪值東盟主席
大馬推動亞幣基金重啟
中總總會長拿督吳逸平認為，隨著我國今年擔任東盟輪值主席國，能以東盟和“金磚國家+”為平台，發揮主導作用，推動亞洲貨幣基金的重啟和去美元化進程，促進區域經濟穩定和發展。
他認為，我國和其他東盟國家可尋求替代支付係統，以便在與其他國家進行貿易時以非美元或本幣進行低成本交易。
金磚貿易更吸引人
“新支付係統的出現不僅提供了多元化選擇，還通過減少對美元的過度依賴，降低了固有的金融風險，使金磚國家之間的貿易變得更吸引人。”
例如，自2019年以來開發的金磚國家支付係統，一旦成功營運，將為成員國之間的商品和服務貿易提供替代支付選項，鞏固其經濟與金融關係。
此外，這個去中心化和獨立的支付信息係統可與歐洲的SWIFT媲美，有助於降低全球支付體係對美元的過度依賴，促進金磚國家的金融多樣化和經濟自主權。
“據BRICS Pay官方網站介紹，用戶還可以參與測試其零售支付技術。”
不過，吳逸平認為，要實現這個跨境支付係統的潛力，必須確保其安全性和可靠性，以滿足跨境結算的需求。
他也提到，我國企業、製造商和出口商應抓住金磚國家接納大馬作為夥伴國所帶來的新市場和投資機會。
“這不但能拓展傳統市場外的經濟合作，還能讓我國降低對少數貿易夥伴的依賴，開啟通往更廣闊市場的大門。”
例如，加入金磚國家有望促進大馬對印度和巴西的出口，從而提升棕油、電子產品和橡膠等行業的貿易潛力。
“投資、貿易及工業部及相關機構如大馬外貿發展局和投資發展局應與商會和行業協會緊密合作，通過優化貿易流程、加強商業網絡、提供市場情報和推動產品創新，幫助國內企業開拓新商機。
吳健雄（本報攝影）
吳健雄:無需被SWIFT“鎖死”
金磚支付利跨境電商
馬來西亞跨境電子商務協會（MCBEA）總會長吳健雄積極看待在不需要被美國主導的SWIFT係統“鎖死”下，金磚國家跨境支付係統將協助我國跨境電商更便捷完成支付。
他說，在傳統的跨境支付中，許多電商需通過SWIFT係統，且主要以美元結算。
“單一依賴讓我國電商企業在支付過程中受到限製，需要通過多個平台（Market Place）才能完成跨境支付。”
吳健雄說，通過與金磚國家的合作，我國的跨境支付將獲更多元化選擇，尤其是金磚機製的引入提供新的支付途徑，例如可利用第三方支付係統來簡化流程，這樣就不再依賴傳統的美元結算，而是鼓勵金磚成員國之間以本國貨幣交易。這種貨幣本土化的做法更健康、公平，也有助減少支付過程中因彙率波動帶來的風險，降低支付成本。
“在最小化貿易壁壘和遵循非歧視性原則的基礎上，該係統構建便捷、公平、高效、透明、安全且包容的跨境支付工具。”
GDP料超傳統七國集團
吳健雄認為，我國加入金磚國家夥伴關係，將帶來廣泛的經濟和金融效益，在金磚國家力量的推動下，國內生產總值預計將超越傳統的七國集團。
他認為，政府通過財政支持，積極引導本土電商拓展新興市場，強化本地製造產品的國際競爭力。
政府鼓勵本地電商拓展新興市場，提高本地產品的國際競爭力，這包括在2025年財政預算案中，政府撥款4000萬令吉給大馬外貿發展局，通過市場發展輔助金（MDG）支持本地企業參與出口促銷活動。
吳健雄指出，這筆資金將幫助大馬公司更好地進入新興市場，尤其是非洲、拉丁美洲和中東地區，借此提升電商企業在新興市場中的市場份額，擴大全球對“馬來西亞製造”品牌的認知。
他相信，作為金磚夥伴國，我國的跨境電子商務將迎來新的發展機遇。
李榮昌
李榮昌:利令吉國際化
減少依賴美元降風險
廈門大學大馬分校經濟與管理學院助理教授李榮昌博士指出，以現階段來說，金磚跨境支付體係雖然離取代美元成為世界主流仍有一段距離，但是一個開始。
他認為，多元化支付體係都是對國家好的，因多元化支付方式將減少對美元的依賴，進而減少風險。
此外，若多元化支付能讓馬幣直接對貿易交易，將有利於馬幣國際化。
“去美元化不隻是金磚國家尤其中國一路來都想達到的，早在2018年至現在歐盟也試圖去美元化，這是世界趨勢。”
以不結盟為主要目標
李榮昌提到，縱觀當前全球趨勢，隨著中美貿易戰的延續，全球經濟體將逐步形成兩大板塊：一是由美國及西方國家主導的經貿板塊，二是由中國主導的經貿板塊。
“包括近期提出的金磚跨境支付係統，正是中方為應對日益緊張的中美關係所做的準備。
“所有的經貿合作和組織都有其重要性，加入任何經貿組織都能促進我國經濟發展。然而，我國需清楚地了解能從中獲得的利益及合適的加入時機，以不結盟為主要目標，才能確保國家的根本利益。”
至於這是否對電商有所幫助？李榮昌認為，要是雙方國家都以本身國家貨幣直接交易，這將降低交易成本，有利於貿易、電商等。
【新聞背景】金磚支付金融體係多樣化
落實金磚支付被認為將有助於推動世界金融體係多樣化，提升全球金融穩定性，並為金磚國家之間的經濟合作開辟更高效和安全的支付渠道。
不過，金磚國家集團尚未就推出共同貨幣以減少美元依賴作出決定。盡管部分成員提出了這概念並展開討論，但由於金磚國家地理分布較為分散，不具備歐元區的地理連續性，因此未有定案。
美國總統特朗普早前則警告金磚國家，不得尋求替代美元的新貨幣，否則將面臨高達100%的關稅命運。
印度方面正推動在跨境支付中增加使用盧比，旨在減少對美元的依賴。這是該國總理莫迪稱塔達提升印度國際地位的戰略之一，也是將印度打造成中國製造業替代方案的一部分。
印度強調並未采取去美元化措施，而是希望通過多元化降低貿易風險。
大馬是在10月24日正式認可為金磚國家的13個新夥伴國之一，其他新成員包括阿爾及利亞、俄羅斯、玻利維亞、古巴、哈薩克、尼日利亞、泰國、土耳其、烏幹達、烏茲別克和越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