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毛毛/李憶莙

我們家毛毛是一隻很“識趣”的貓。從小到大，不曾摔壞過家裏的任何東西。而且很快便明白了，飯桌是不能上的；偷吃更不被允許。對於鋼琴上、櫃面、桌面、茶兒上的各種各樣擺設很有警惕意識。當發現到鋼琴上停棲息著一隻飛蛾，或櫃面上有壁虎的蹤跡或什麼昆蟲之類的，都會讓它神色緊張、激動，每次都梗著脖子，屏著呼息全神專致地凝視著，如此過了好一會兒才忽然一躍而上，伸出小巴掌，輕輕地一拍，就把它抓住了。

而躍下時，長尾巴一次也沒有絆著那些擺著的瓷器相框之類的東西。從貓貓很自製小心的輕捷舉動中可以看出來，它真的是懂得的，懂得那是些多麼脆弱多麼不經摔的東西。

除了那些飛蛾壁虎之類的，外面的貓也能引起它莫大的興趣。可這種興趣卻遠遠地超出興趣的範圍。一天裏，毛毛總有幾回蹲坐在窗台上，靜靜地俯視著樓下；等到它看夠了輕輕躍下回到屋裏去睡一回時，已是一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睡醒後吃點東西，喝幾口水，便又再度躍上窗台（亦也有可能是躍到廚房的牆頭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走廊的盡頭）俯視樓下。它如此專注，如此神色莊嚴地觀察著同類，可也僅僅是觀察而已，從來沒有走出過屋外或下樓去參與外面的貓。

但又真的是對外面的貓的一舉一動過分敏感了，敏感得沒道理。尤其是晚上的那一段時間，貓群必定會在樓下聚合，多時是十隻八隻，少時則有四五隻以上；有老有少，有雄有雌。月光灑在泳池上，水面上倒映著棕櫚樹的長影，一閃一閃的；地上，泳池畔的花磚上，貓的影子也是長長的。那麼多貓集合在灑滿月光的泳池畔，那場面極為肅穆。

而群貓的叫聲摻雜，那聲音暗啞而淒然，更增添了一種震懾人心的詭異感。貓群是在討論議事吧？抑或是在開批判大會？一起申討某貓的滔天大罪？在這樣的夜裏，我們家的毛毛，仍然一如既往地靜靜蹲坐在窗台上，一臉肅穆地觀望著，始終不見它有進一步的舉動。雖然我不知道它的心裏有著些什麼想法，可是我能斷定，它不可能是無動於衷的。

貓有九命

否則又何必時而伏在陽台的欄杆上，時而蹲坐在窗台上，時而躍上牆頭上去？花那麼多精神時間去做著這些事，不可能是沒原沒因的吧。或許，可以這麼理解 ：苗苗的這分對外面的貓群超出興趣的關注，是因為它終究是一隻家貓，一隻安分守己的貓。性格裏的謹慎促使它抽離“樓下事件”。

而作為一隻貓，“原性”中的野，恰恰讓它維持著貓的“習性”——從遠距離的俯視中去滿足於對“樓下事件”的眷戀。當樓下貓群四散開去後，靜剩下遍地月光，夜顯得格外沉靜，毛毛卻一直不肯下來，索性就閉起眼睛，打起盹來……起初，我很擔心它睡著了，會從窗台上掉下樓去摔死。後來事實證明，我的擔憂是多餘的 —— 貓有九命，即使真的掉下去了，相信也是摔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