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鄭美勵 圖·受訪者提供
新常態生活方式之下有新的工作方式、學習方式、購物方式、飲食方式……當然也有新的方式來面對死亡與告別,你懂嗎?

馮以量:我們是有遺憾但是還是想辦法盡可能創造一些儀式,儀式——隻要連接亡者也可以連接親友,這個儀式就一定有效。
馮以量是臨終關懷推動者,同時也是孝恩輔導與諮商部門主管、新加坡甘露協會臨終關懷義工督導,在行管令期間他不時受邀分享生死相關的課題。關於新常態生活方式下面對死亡、緬懷追思的活動,他有以下的的建議:
1.喪禮直播
由可以出席葬禮的家屬持手機直播過程,讓無法出席者可以觀看。
2.線上悼念
在面簿上設置封閉式群組,悼念亡者。例如某校校長桃李滿天下,往生後有許多學生與家長或許都想送別卻無法親自前往。此時,可在面簿上設立群組,鼓勵相關人士在群組內緬懷校長。
3.祝福回向
例如在亡者的100天祭日無法在靈位前進行跪拜,全體家人可以約好一個時間,一起對著天空進行祝福回向。 當然,每個家庭有不同的作法,例如也可以把往生者的照片發送至Whatsapp群組內,把照片擺放在電視機前可客廳,全體一起做100天的回向祝福。
“換言之,這是一個集體連結的儀式。不要小看這種集體連結的儀式,因為大家知道在指定的一天的某個時間所有的家人都會一起做這件事,它會讓家屬的悲傷不孤單。我有悲傷、我有遺憾,我們大家一起去面對這個遺憾,悲傷和遺憾是不孤單的。”
4.暖心食物
親朋戚友若因為種種的限製而無法出席葬禮,又或者是可以出席但選擇不出席(心裏又覺得不好意思),其實也可以用食物來送上溫暖。例如,訂購食物外送、在家中煮好食物、飲料之類再委托快遞平台運送等。因為在行動管控令期間,許多殯葬服務企業暫時無法供應餐飲服務,家屬必須自行解決停靈期間的飲食問題。
5.慈善捐助
如果對於沒有出席葬禮及給帛金而耿耿於懷,又或者覺得隻是給帛金卻沒有出席似乎有點不足,親朋戚友還可以選擇進行慈善捐助。當然,大前提是當事人對於亡者的為人處事有一定的了解,倘若知道對方生前就有捐助某些單位,可在對方的葬禮舉行之前,以其名義捐助有關的慈善福利團體。
馮以量解釋,慈善捐助堪稱是三贏局面,第一是當事人能力所及,第二家屬也會收到這份心意和溫暖,第三慈善福利團體亦可受惠。這一波疫情已導致許多慈善團體面臨財務上的困難,捐助有助於抒緩財務困境。
6.群組對話
關係較為親密的家庭都有自己群組。他鼓勵亡者家屬裏的“話事人”把所有家人都加入群組內,一旦有任何的變動或公布便可即時把訊息傳達出去。

當我們不得不分離……
至少要了無遺憾吧?!
訪問的源起是因為“遺憾”。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必經階段,死亡固然無可避免,但是若不得不分離,好好地說一聲再見,才稱得上是圓滿。
一場2019年冠狀病毒病以及隨之而來的行動管控令讓事情變得不圓滿,眾人在清明節無法掃墓、逝者的百日圓墳儀式被迫展延、有的功德儀式(福建人的習俗)無法舉辦、有的人無法送別親朋好友,還有些人甚至趕不及見至親的最後一面,人間因此平添不少憾事。
馮以量直言,隻要家屬覺得自己沒有辦法為他(亡者)完成某件事情,而自己的生活為之受到影響,那也是一種遺憾。相比之下,這期間其實有兩類人的遺憾會更為厚重。
第一類可說是比較不幸運的一群,他的至親恰好就在管控令落實的首兩周內往生。在管控令落實的首兩周,殯葬業尚並未被列為重要領域服務,究竟能不能夠運作都不明確,而且也有傳出有業者因沒有申請通行證而被罰,同業及喪府擔心辦喪事或送殯途中被取締的新聞,導致殯葬業草木皆兵。
最後告別都沒有
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情況下,業者勸告往生者的家屬喪禮儀式一切從簡,家屬甚至可能連最後的探望、告別機會都沒有,就得讓殯葬業人員把至親直接下葬(或者事後再見面時已經是一個骨灰甕),“整個殯葬禮儀的過程沒有了,所以那些家屬的遺憾和惋惜會比較厚重一點。”
從管控令第三周開始至今,情況逐漸改善並有標準程序的出現,隻要落實人數限製和保持社交距離的規定,喪禮上的上香、獻花、瞻仰遺容、宗教祝福祈禱、親友前來祭拜都可以進行。但是,確實大有一些程序因為有群聚的風險而被省略了,包括(以在殯儀館設靈堂為例):過夜、食物分配與安排(因為不能群聚共食)、樂隊、推靈車送最後一程。
第二類屬於在國外無法/趕不及回國,又或者是成功返馬但因為14天隔離期而錯過的人。5月初便有在新加坡工作的人士雖然獲準入境奔喪,並在州議員協助下獲得通融由新山返回馬六甲,但抵達家門時已經錯過舉殯時間,只能在父親的案前上香致歉。
隨時間而淡化
馮以量指出,面對喪親之痛帶來的悲傷和遺憾,有些人的情緒外露包括哭泣、在面簿上抒發心情並獲得眾人的安慰和支持……其實大多數人的悲傷和遺憾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化。
但是有一小部分的人選擇把哀傷和遺憾留給自己,沒有顯露出來。當中,有一部分的家屬在往後的日子會有類似這樣的想法:“我好像感覺他其實還沒有死啊。”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他預計在輔導室裏陪伴有需要的人時,可能也會出現類似的對白。
他解釋,人類對於死亡的經驗是建立在參與至親的葬禮,所經曆過的哀傷模式都是一樣的,但行管令的落實打亂了哀傷的模式,令當事人覺得很陌生也沒有真實感。
“因為你沒有參與嘛,你沒有瞻仰儀容,你沒有看到他死亡真實的狀況。所以葬禮其實是一場悲傷的療愈,因為葬禮會增加我們對亡者死亡這件事的真實感。如果你沒有參與,你沒有辦法有一個管道讓你去增加對死亡這件事的真實感。”
也有人的的遺憾會持續很久,多年以後才爆發,覺得自己對不起亡者。例如,來自單親家庭的A由母親一手帶大,當母親去世時A人在國外,連叩頭都沒有辦法做。“所以A的這一分遺憾不是我們三言兩語可以平複的,隻要有這樣子的人願意說願意聊,我們都不停的聽。因為這份遺憾的背後有很多還沒有給出去的愛。”
如果哀傷及遺憾一直無法被排遣,情況嚴重的話甚至會影響日常生活及健康,出現無法入睡、沒有胃口、沒有辦法工作甚至是上課的情況,此時宜尋求專業協助。
而輔導人員的做法是不批判、不給任何建議,不斷鼓勵他們試著說出來,“我們時常說一定要把哀傷說出來,可是如果哀傷說不出來,一定要透過符號(音樂、繪畫、藝術)來宣泄。”
他透露孝恩集團輔導部門從6月15日起開展線上輔導服務以協助身處國內外任何地點的網民(收費75令吉)。
想辦法創造儀式
“別凝固遺憾,要讓遺憾流動。你有遺憾,你要說出,要求救,你要創造一些儀式,像那兩位對著伯公照片跪拜的小朋友、那位失去爸爸但在新加坡製作了12分鍾短片送給父親的男生……,我們是有遺憾但是還是想辦法盡可能創造一些儀式,儀式——隻要連接亡者也可以連接親友,這個儀式就一定有效。
“所有的行為,包括跪拜在iPad和電視機前的亡者照片,仰望天空,所有這些儀式的背後都是連接亡者與生者,都是希望生死兩無憾,生死兩相安,這也正是為什麼要把這些文化儀式傳承下去的原因。”

與孩子談生死……
別低估了他們的心思!
“與孩子談生死”或許在大人看來這可能還不是適當年齡,事實上,小朋友的表現可能會教成人刮目相看。
前陣子馮以量收到朋友的分享。朋友的伯父在行管令期間過世,基於照顧孩子健康起見,朋友家中3名子女無法出席喪禮。在出殯前一晚,3名孩子面對哀傷的狀況不同。老大睡著了,老二和老三無法入眠。朋友恰巧曾聽過馮以量在網上分享如何與孩子談生死教育,便與妻子采取不批判、不建議、不說教但照顧孩子的情緒的方式,讓孩子自由表達,並詢問孩子“我們可以為伯公做些什麼?”
進行頂禮跪拜儀式
結果老三要求兩張照片,一張是很小的菩薩印章,另一張是伯公的照片(朋友曾告訴過孩子“伯公上天上去了”)。老三表示,他想念伯公並想象伯公和天上的菩薩在一起,並向父母表達了要向伯公及菩薩頂禮,兩名小朋友在父母陪同下對著伯公及普薩的照片進行頂禮及跪拜的儀式,事後滿足的笑了也終於願意入睡。
“別低估孩子的能力,小孩子是我們的老師,我們從他們身上學習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