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My Way/赖国芳

【耳顺前夕】赖国芳

儿子在去年完成婚礼,年中,两口子预订的政府组屋即将建成。大约同时,女儿也计划在三藩市完成婚礼。届时,他们将从居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间搬出,自己成家立户。我和太太作为父母的责任,也将告一段落了。

儿女两人在成年初期,都分别与我们有过一次惊心动魄的谈话。“惊心动魄”是从父母的角度来形容的,对他们来说未必如此。

儿子在大学第二年,从南大宿舍捎来音讯,想在周末与我们来一个“重要谈话“。他服完兵役后在大学修读社会研究,功课不错(至少我们看来是如此)。我们心中七上八下,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呢?原来,他决定辍学,重新申请并从头修读音乐学位。

女儿与美国男友的关系稳定后,也安排了一次“特别谈话”。她劈头就说:别担心,我没怀孕,也还没结婚。随后,她打开准备好的 Google Slides,解释美国未婚妻签证和结婚签证的异同。她和男友决定申请未婚妻签证,但预计要等一两年才批下。

这两个皆是影响生命轨迹的重要决定。儿女深思熟虑后,在礼貌上通知我们,并不是征求允许。我们心知肚明,就算反对,他们也会付诸实行,大家撕破了脸皮反而不好说话。所以厘清疑惑,设立规矩,便祝福他们了。

主动选择生命轨迹

儿女主动选择生命轨迹的性格,跟我相像。当年我追求女友、申请奖学金到新加坡读高中、选择修读工程系而不是热门的医学或法律系、毕业工作后转换跑道前往美国修读博士、返回新加坡后融资创业、脱手公司、进入文创及数码营销领域……一贯都是主动出击,从未征求允许,或等待别人开路。

一般人在晚年被问到“生命最大的遗憾”,除了不曾珍惜亲朋挚爱,最常出现的答案是曾想追求却没去做。回首半生,我活得最窝囊的时候,畏首畏尾、投鼠忌器、察言观色、不敢放胆去做。我活得最畅快的岁月,主动出击,春风得意马蹄疾。主动出击,难道就不会失败?当然会,例子多不胜数。然而,因为失败而后悔了吗?没有。再拍拍胸口对自己坦诚:还是没有。

冠冕自在心中

现在再来听法兰克辛纳特拉(Frank Sinatra) 的 《My Way》,每一句都有体会。有一段岁月我涉入宗教甚深,这首歌是反面教材,因为鼓吹自大骄傲,与匍匐圣殿的谦卑身段相去甚远。我现在不这样认为了。“Existence precedes essence”,人的意义由自己创造,不在娘胎中被他者所塑;冠冕自在心中,不拜他者所赐。

且节录并意译其中两段歌词:

你也知道,曾有一度

我背负不能承受之重

由始至终,当疑惑来袭

我横眉冷对,嗤之以鼻

 

人是何物?拥有什么?

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堂堂男儿,畅所欲言,绝不奴颜婢膝

那美好的仗,我已打过

I did it my way!

 

今年4月,我将年届六旬耳顺之年。生命难测,我也许再活30年,也许未必,但也不必担心太多,只愿心存善念,尽力而为。至爱亲朋啊:余下的年月,this is it,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把握当下,快快乐乐过日子,要见就见,不要等到葬礼上才痛哭流涕。

我亲爱的儿子和女儿:能当你们的父亲,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亲眼目睹你们长大成人,善良、聪慧、在人海中寻得挚爱,是我的欣慰。当跑的路,你们终究得自己跑尽。Just do it your 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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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庐山烟雨之海产街(下)/赖国芳

【数码游牧】文|图 赖国芳

在1986年潮湿的夏季里,我曾踱过西营盘那段长长的海产街。如今店还在,有间挂上了清盘告示。原来走过干诺道西的行人高架,可以到达滨海的孙中山公园。我数次沿着海岸漫步和慢跑,4公里的距离,经港澳码头、离岛码头、天星码头、可达湾仔码头。我搭上天星小轮,重温湾仔到九龙的航程。钟楼还屹立在巴士转换站旁。我走进香港文化中心。1993年我们在这里看过林青霞的电影《东邪西毒》呢!

我约了当年的港大交换生伙伴 Wilson见面。他娶了当年住在薄扶林道靓女宿舍的女友,育有二儿,刚从环保署退休。我们在西营盘吃过传统肠粉早餐,经香港大学校长寓所,从龙虎山小径登上太平山顶。他在一个小径交叉处停留,这里曾有一位卖糖小贩,是他成长的记忆,这两年却不见老伯了。我们沿着薄扶林水塘路下山,到达当年我住宿的伯大尼修院。那石砖下坡路,曾在清冷的晨雾中,被我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如今这里是香港演艺学院新校舍,当天有婚礼,进不去。第二天我自己回来,尝试找寻当时房门外,女友站立的梯级。建筑已翻新,梯宽减半。我发照片给太太,她连“为什么这么臭”都忘了。

沿途记忆模糊

我搭地铁到彩虹站,转乘巴士到科技大学。翻山越岭到浅水湾,沿途记忆模糊,只依稀记得壁屋监狱。学生多了,主建筑没多大改变,边上的提款机还在,食堂改用刷卡,电脑系实验室找不着了。我沿下坡路走到教职员宿舍,把照片发给太太。她没印象,却记得曾搭公车到彩虹街市买菜。钱教授恰巧不在香港,到美国看女儿抱孙去了。这30年来我跟Si Fu只见过几次面,偶尔在媒体上看到报道。他历任科大、港大副校长,退休前任香港浸信大学校长。在任期间,浸大发生“普通话豁免试抗争事件”,多间大学民主墙一度出现侮辱钱大康标语。美国海归设立防止大陆渗透机制的钱教授,怎么被学生当成斗争对象呢?世事难料。我在讯息交流中,当然没提到这事。

许多景色消失了

他却主动说:当年我告诉你人工智慧是死胡同,错了。哎,真是“一日为师”呀。

我在那一周,一直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中徘徊。许多景色消失了,变样了,新的建筑拔地而起。

最困扰我的是:为什么我们忘掉了许多?如果一件事从记忆中消失,是不是等于从未发生过,一切都徒然了呢?而今,“当下”如潮水般源源滚来。我接触不少“新”事,如铜锣湾天桥下打小人、湾仔独立书店、九龙诚品、深水埠印尼外劳和贫困老人、堂皇的香港故宫博物院。我逐渐适应上下高街的斜坡,天天在不同的餐厅里跟陌生人搭台吃饭,走过公寓窄廊闻到菜香,偶尔听见依稀可辨的琴声。

回程时,在机场刷脸过关,时间很充裕。当年因何太匆忙?必要吗?所做的事真那么重要?然后,我就想起了苏轼晚年的诗:

庐山烟雨浙江潮

未至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

庐山烟雨浙江潮

我们走过的路,不管是否已经遗忘,终究造就了今日的我们。

这一趟,有些事想做而没做,比如到油塘寻找工厂旧址、深圳一日游、澳门一日游……,这些都留待下次吧。

钱教授是肯定要再约见的。沈教授回到加拿大安度晚年了吗?有机会定要拜访,谢谢她当年的收留。还有威斯康辛州呀。那湖泊、玉米田、冬天的雪,还有春天盛开的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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