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特朗普屈服的简便方式/Project Syndicate

习近平及特朗普。
作者:保罗·德格劳维(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欧洲研究所欧洲政治经济学讲席教授)
特朗普的关税混乱,已经为美国经济和他本人提供了一些宝贵的教训。而通过将这些教训应用到关税对策中,各国可以大幅削弱特朗普欺压和胁迫它们的能力。
一个教训是,实体经济与金融市场紧密联系的美国经济,比想象中更加脆弱。对未来贸易和生产问题的忧虑迅速蔓延到股票、债券和货币市场。
美国金融体系的核心弱点,在于股市的大幅下跌,会迫使那些高杠杆且基本不受监管的对冲基金争相寻求流动性,进而引发资产——尤其是政府债券——的大规模抛售。正是这种潜在的恐慌,使美国经济比其他国家更加脆弱。
第二个教训是,特朗普的各种狂言掩盖了其根本弱点。当他的关税威胁到身边那些亿万富翁朋友的商业利益时,他就会屈服。
暴露美国经济弱点
现在的问题是其他国家如何利用这两个弱点。答案当然不是卑躬屈膝地前往华盛顿——据报道已经有约75个国家的代表这样做了。
这不仅有失身分,而且效果不佳,因为这样做会增强特朗普自己的权力感,让他可以把各个国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此外,当特朗普察觉到这种卑微态度时,他往往会在所有协议中添加更多苛刻条件。更糟糕的是这些协议在法律上一文不值。
而更好的策略,则是对美国经济进行最大限度施压以暴露其根本弱点,吓退特朗普那些亿万富翁朋友,最终迫使他(再次)妥协。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拒绝任何谈判,采取对等报复行动。
如果有足够多的国家采取这种做法,美国就会发现自己被孤立了。由于美国只占据了全球贸易的15%,代表其余85%的国家可以通过协调应对获得一切好处。
一些经济学家对报复行为是否明智有所质疑。标准的自由贸易论点认为,既然关税会伤害出台关税的国家,那么其他国家就不应该跟随作恶者走上自残之路。但这一论点并未考虑到报复性关税的政治经济学因素。
联合报复反制政策
通过对美国商品征收对等关税,各国可以损害美国的出口部门,借此在美国国内催生终结攻击行为的游说势力。而在缺乏这种反制力量的情况下,美国的进口替代(生产该国目前那些进口商品的产业)游说团体则会得到特朗普的青睐。
这种政治经济学论点的一个版本,在战后历次贸易谈判中占据了显著位置。在降低关税的谈判中各国使用的是对等论点:如果谈判桌上还有其他国家也这样做,那我们就降低自己的关税。
它们借此在国内建立了一个由出口商组成的降低关税游说团,并帮助克服了进口替代部门的反对。这种做法在全球范围内降低关税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功,今天也没有理由不取得同样的成功。
一项联合报复反制政策,将最大限度地对高科技和数字服务业等依赖出口的美国战略部门施压,从而增加其国内反对特朗普关税政策的成功概率。
它还将最大限度地损害美国的生产和贸易体系,从而激怒金融市场——这正是致使特朗普第一次屈服的关键因素。
孤立特朗普政府
当然,就为什么要采取反制措施提出原则性论据是一回事,但组织这样一个应对又是另一回事。这里存在一个典型的集体行动问题,因为很少有国家愿意挺身而出——这会招来严厉的惩罚性回应。
可一旦有足够多的国家加入进来,特朗普政府实施这类惩罚的能力就会消失。毕竟美国根本无法承受惩罚整个世界所需的成本。
相比之下,如果其他国家不进行合作,那就等同于给特朗普递了一根可以用来抽打它们的棍子。
凭什么一个占全球贸易15%的国家,就能欺压其他85%的国家?
要解决这一集体行动问题,我们需要政治领导力。中国已经通过对美国商品征收对等关税指明了方向。如果欧盟加入进来,那就有两个足以对美国造成重大伤害的领导者,其他国家也有了加入联盟的动力。
这样一来,它们将进一步孤立特朗普政府,使美国经济受到的损害最大化而世界其他国家遭受的损害最小化,而特朗普也会再次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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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经济后劲压倒特朗普关税/Project Syndicate
作者:鲁比尼(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经济学教授)
去年12月,我曾指出虽然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一些政策会催生滞胀(经济增长降低且通胀上升),但这些影响最终会被四个因素所缓解:市场纪律、独立的美联储、总统身边的顾问们以及共和党在国会中的微弱多数。
剧本如期上演。股票、债券、信贷和货币市场的反应不仅迫使特朗普放弃了对美国大多数贸易伙伴征收“对等”关税的做法,还令他恳求中国坐下来谈判。
输掉“胆小鬼游戏”
特朗普输掉了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这场“胆小鬼游戏”。正如政治战略家詹姆斯·卡维尔在四分之一世纪前所观察到的那样,市场交易员战胜了关税,而债券义警甚至比美国总统更强大。
接着则是与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的胆小鬼游戏。特朗普再次成为了那个首先退缩的人——至少目前如此。当他暗示将解雇鲍威尔时市场一片哗然,但他很快又打了退堂鼓,宣称自己“无意”这样做。与此同时鲍威尔则明确表示总统没有合法权力去解除他的职务。
同样,虽然特朗普的主要贸易顾问彼得·纳瓦罗等疯狂人物最初得势(以附和特朗普自我认定的“关税侠”形象),但这并没有持续下去。一旦市场陷入动荡,那些主张“为降级而升级”关税策略的人——比如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和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斯蒂芬·米兰(我的前同事)——似乎就占据了上风。
立法限制总统权力
最后,一些国会共和党人已经站出来支持立法限制总统征收关税的权力,许多其他政治人物——从州长、总检察长到商业团体——都在就他们所谓的不合法越权行为起诉政府。

那些无关特朗普强劲经济
除这四道防线以外还有技术因素。
到2030年美国经济的潜在增长率将接近4%,远远高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最近估算的1.8%。原因显而易见:美国在决定未来的12个行业的10个中居于世界领先地位,而中国仅在电动汽车和其他绿色科技方面领先。
2023-2024年美国的平均增长率为2.8%,尽管在冠病疫情时期出现了大幅下滑,但自2019年以来的平均生产率增长达到了1.9%。
自2022年底推出ChatGPT以来(我在2022年出版的《巨型威胁》一书中就所预测过了),与人工智能相关的投资推动了美国资本支出的繁荣。
即使是关税和由此带来的不确定性也没能从根本上改变大多数大型科技企业、人工智能超大规模云服务商和其他企业的运行指导方针。许多企业甚至将其人工智能投资翻了一番。
技术的胜利
如果技术能将经济增长从2%提高到4%,那么潜在增长率就可以提高200个基点。而即使那些严厉的贸易保护和移民限制也最多只能使潜在增长减少50个基点。正负之比为四比一;从中期来看,技术将压倒关税。
正如我最近在其他地方所论述的,就算是米老鼠当了总统,美国仍将实现4%的增长,因为美国私营部门的创新有望抵消那些糟糕的政策和反复无常的政策制定。
由人工智能驱动的投资热潮还意味着无论是否征收高额关税,美国的经常账户赤字都将居高不下且呈现上升趋势(反映出储蓄低迷与投资繁荣之间的反差)。
美元保储备地位
但鉴于美国的超常增长将经受住特朗普的考验,因此纵使在贸易政策上存在一些噪音,来自各类投资组合的资金流入仍将持续。尽管固定收益投资者可能会撤出美国资产和美元,但股票投资者仍将继续超配美国资产,甚至可能加倍。
美元的任何大幅走弱都将是渐进式的,美元不会突然失去其全球储备货币的地位。
欧洲的停滞
随着时间的推移,较高的经济增长加上现有的再分配政策将削弱美国的民粹主义势力。与此同时欧洲将继续面临人口老龄化、能源依赖、过度依赖中国市场、国内创新乏力以及徘徊在1%左右的增长停滞等不利因素。随着人工智能驱动的增长从对数上升到指数,美国和欧洲之间长达50年的创新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在这种情况下,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很可能会在欧洲大部分地区夺权——正如它们已经在一些国家所做的那样。在美国明显滑向非自由主义的情况下,欧洲目前或许看似是世界最后一个自由民主堡垒;但这种说法在中期内可能会发生逆转。
如果欧洲人继续无视意大利前总理恩里科·莱塔和马里奥·德拉吉的建议,那么这种反转就更有可能发生。德拉吉在去年关于欧洲竞争力的报告中指出欧盟对外来商品和服务征收的关税远高于特朗普所威胁的。而特朗普欺凌行径的一个好处是它可能迫使欧洲觉醒。
衰退后反弹
可以肯定的是,美国今年的通胀率将飙升至4%以上。与大多数国家达成的贸易协议将把关税税率限制在10-15%的水平,这虽然不可取,但也在可控范围内,而与中国之间可能出现的对抗降级将使对华关税税率平均保持在60%左右,从而推动两国经济逐步脱钩。随之而来的对实际(排除通胀因素后的)可支配收入的冲击将使今年第四季度的经济增长停滞,也许会导致美国经济出现持续两三个季度的浅度衰退。
但如果美联储继续坚定致力于锚定通胀预期,那么一旦经济增长停滞,它就能借此调低利率,而失业率的小幅上升也将削弱通胀。
到2026年中期美国经济增长将强势回升,但特朗普会在政治上受到挫败,预示着他的政党将在中期选举中失利。对美国陷入专制的担忧会得到纾解。美国的民主将经受住特朗普的冲击,在经历了最初的阵痛期后,美国经济将蓬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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