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言

教宗方济各辞世，享年88岁。他打破中梵僵局，以尊敬之心与北京对话，尽管未能与中建交，温和作风赢得中国尊重与理解。

2025年4月21日，梵蒂冈天主教教廷宣布，教宗方济各逝世，享年88岁，他的辞世为全球天主教会划下一个时代的句点。作为继圣若望保禄二世和本笃十六世之后的第3位现代教宗，方济各不仅以温和亲民、强调“慈悲”与“边缘者”的教会理念影响整个天主教世界，更在国际外交上展现了一位宗教领袖罕有的政治远见与胆识。而在所有外交关系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他对中国的努力与执着——一个从未踏足、但始终惦念的文明古国。

过去百年，中梵关系因意识形态与主教任命问题陷入长期僵局。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梵蒂冈坚持与“中华民国”维持邦交，并拒绝承认中国天主教爱国会的主教合法性。北京则视教廷为外部干预工具，未设外交关系，且严控宗教组织。长达数十年的对立，使中国成为唯一与圣座无正式往来的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

教宗方济各的上任，正是教廷试图走出这一僵局的转折点。与前任本笃十六世对中持保守审慎态度不同，方济各这位来自全球南方、熟悉拉美与发展中国家政治生态的耶稣会士倾向以“对话、妥协、牧灵关怀”的方式打开中国大门。他深知：中国拥有全球最多的未被覆盖的信仰人口，是天主教不可或缺的疆域；而没有与北京的对话，圣座将永远在全球华人教会事务上处于边缘。

2018年，在教宗方济各的首肯下，梵蒂冈与中国签署了《主教任命临时协议》——一份迄今为止最具突破性的文件。该协议尝试在政府与教宗之间建立主教任命共识机制：中国政府提出人选，教宗保留最终任命权。这被方济各视为“并不完美，但迈向更大目标的第一步”。协议一度被西方媒体猛烈批评，认为教廷在与威权政府妥协，牺牲了地下教会的道义坚持。连部分天主教保守派也质疑，教宗是否高估了北京履约的意愿。

一小步和平胜过空谈

但方济各坚持前行。他没有立刻反击外界批评，而是多次强调“即使一小步的和平，也胜过空谈的敌意”。他接受外交失败的可能性，却拒绝封锁任何一扇窗。他理解中国，也尊重中国文化。2021年，在一次采访中，他对中国表达了罕见的敬意，称“中国文化是拥有无穷智慧的传统，教会应当以虔敬的心与之对话”。这份诚意赢得了北京的谨慎尊重：协议得以在2020年、2022年2次续签，并于2024年延长至28年。尽管执行过程中问题重重，北京与圣座的高层沟通却未曾中断。

方济各不仅在谈协议，也在推动文化与宗教层面的“心理建交”。在他任内，教廷不断增进与中国学者、宗教学界交流，频繁举办与中国宗教自由、神学对话相关的座谈，甚至推动中国学者到梵蒂冈藏书馆研究中世纪教宗文献。2019年，他特意批准教廷首次公开展出中国明朝礼仪文物，意在向中国展示“教廷始终珍视中西文化交流的记忆”。2020年，他还罕见批准中国籍神职人员参与教廷高阶会议，以非外交方式接触中国教会基层。这些动作虽未能立即推动正式邦交，却在文化与宗教层面，为中梵关系铺设了厚实的民意与制度缓冲。

当然，梵蒂冈与中国的交往也面临着现实挑战。在主教任命与教会行政协作方面，部分事务推进节奏缓慢，个别环节出现分歧。2022年，中国地方教会在未通知教廷之下对一位主教进行了职务调整，引发教廷温和表达关切。教宗本人虽未直接回应事件，但他所坚持的立场始终未变：应通过沟通与理解解决分歧，而非制造对立。

方济各一生未能踏上中国土地。他曾多次表示，希望在有生之年能以“朝圣者”身分访问北京，甚至视其为“牧灵生涯的梦想终点”。然而直到2025年春，他抱病离世，也未能成行。他与中国的缘份，最终止步于建交的边缘。他未能打开中国大门，但留下了一把钥匙——一把由“理解、耐性与妥协”锻造的钥匙。

中梵关系未知数

方济各之死，或将中梵对话推入未知。他的继任者若是改革派，如塔格莱、祖皮，或许会延续其柔性路线，进一步寻求教会在中国合法化的突破；若是保守派主政，如埃尔多，则可能重新评估协议价值，乃至中止合作，导致关系倒退。无论如何，教宗与中国的关系，从未如此接近，也从未如此敏感。

为了选出新教宗，罗马的白烟即将再度升起。方济各未竟的中国梦，将成继任者不可回避的挑战。愿圣神引导继任者，续写这段横跨信仰与文明、外交与神学的未完之章，为天主教会打开通往东方的新曙光。 

新闻来源：亚洲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