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国士

张自忠将军

一直以来,但凡是提到中国二战史的书籍或纪录片,都无独有偶的会指向一个论断,即国军空有百万兵员却依旧抗日不力,总的一句:“将帅互肘、部队散乱”,便可大致概述。

然而有一个人,确切来说是一名司令,他在当时的所作所为,却硬是扭转了一整个世界对国军的恶评,甚至改变了4万万中华民族那本来病恹恹的心。



这会儿还是1940年,跟覆灭至今还不到30载的满清天下没啥两样,四方大地还是一往如昔的兵祸连绵,民生凋零。

而更不堪的是,除了如附骨之疽般把祖宗家底抖落得一干二净的汉奸国贼,和肆虐九州无往不利的日本蝗军,这内外两头恶狼以外,华夏之积弱,实则还在于4万万人那早已死人死得麻木,饿饭饿得低头的萎糜精神。

因此摊上这么一个乱世,若还想要振奋起那散涣人心的话,树立一个官方英雄标榜,不啻也是种相对有效的方法。

然, 纵观庙堂上锦衣华服的衮衮诸公,又有谁愿去当此把头颅别在腰上的万死大任呢?

愿意的人兴许名声不显,而名声响亮的却又选择沉默观望,说是政治常态,还不如说是人的劣根性,安坐高位却不忠不义,总是忘了手中权、钱,实是人民赋予的,还有那顶在头上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照耀的岂是社稷河山?却系老百姓和前线士兵们身上流出的赤血千里!



于是同年五月,当日寇集结于襄河沿岸,准备强渡湖北宜昌以期一举攻略长江中游之时,唯一驻守在西岸的国府第三十三军,其主帅张自忠,一个本可不必亲自率部下场的司令员,却毅然选择了出击,他的不畏死,是为了唤醒那沉寂已久的国军士气,也是为了不忘当初保境安民的巍巍志向,所谓侠之大者,说的不就是如此大将吗?

那一晚,张自忠把他麾下仅余的两千号士兵都喊到了临时参谋大帐外,点过卯每人先上浏阳大曲一碗,而后才含泪徐徐发话:

“战士们,这一辈子咱们有幸成了终结帝制开创三民主义的革命先锋,作为军人,我们或许不勇敢,可也总算是无数次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再世为人,而作为一个汉家子孙,我们兴许还贪生,可在鬼子的枪炮刺刀跟前,至少我部,也没曾看见有谁真的后退过半步——”

“但是”他话锋一转,道:“作为一个凡人,我却更愿把你们都当成自家的兄弟子侄,断无让大家去死的道理,所以此战,家有妻小的可先移师到武昌城,而愿意与我共进退的,我但求上天怜悯,使你们来世超生在承平时代,无论渔樵也好,耕读也罢,自忠都祈望你们不必再打仗,毕竟大伙跟了我那么多年,刀兵苦头吃了不少,且谁都不曾睡过一顿囫囵觉,是我们不想睡?还是鬼子不让我们睡?难道在自己的国土上,竟还找不到一个能让我们中国人安眠的地方? 因此我在想,咱们当兵的,既杀人被杀都是天意,那么今日这口窝囊气我就不咽下去了,所以由现在起,选择北进的诸位,将来或生离死别,咱们皆不得而知——这碗酒,就当是为大家壮胆送行吧!”

说罢也不顾众人的再三劝阻,仰首就把酒灌下,然后就这样一个人一杆枪,带着部下们渡河迎敌。

这一役,张自忠所部不足两千兵员,被有空军火炮掩护的近乎6000日寇包围在南瓜店以北的沟沿里村,然而就是这么些人,他们还真的挡下了敌方的17次总攻,直打到只剩下参谋张敬和副官马孝堂等8人,他们的刺刀都仍然向外,纵使最后还是身死殉国,但却硬是撑起了国军的脊梁骨,结结实实的让全世界明白,这才是神州意气!就算在不济,也没有让外人在这片土地上撒野的道理!

而后,作为二战盟军牺牲的最高级别军人——三星上将,他的遗体被隆重运往陪都重庆安葬。当路经宜昌时,10万军民恭送灵柩上路,其间日本战机3次临空,但祭奠的群众却无一人躲避逃散——这意味着些什么?

这意味着他还真是靠着一己之力,激活了全民抛下多时的尊严和勇气!

他,和他那闻恶耗后绝食7日而死的妻子李敏慧,以及那些至死仍与其上下一心护国的弟兄们——

他们,何其峥嵘!

(1,待续)

姚斌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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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国士(4,终结章)

张自忠女儿张廉云

【4期连载小说】

西元1991年秋。



坐落于华中湖北省襄阳市中的宜城, 基于曾经驻军在此的护国大将张自忠,此地还总归应了那句“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的千古格言,哪怕是潜在长江中游边上,其威名,亦依旧传遍五湖四海,系几乎懂点历史学的人们便不可能罔顾的朝圣点。

 

故此,一个本该局限诸多的小小县级市,却也因作为旧日抗战重镇的关系,它的政治影响之巨,就算放在51年后的新政府眼里,则同样还是连中枢部院都不敢等闲视之的民族表征。

 

于是乎,在距离张自忠殉国的51个年头后,一座由中共官方全资,崭新的烈士纪念馆便顺理成章的轰立了在市中心处。



 

它遥望着八方神州沃土——

大陆内,滚滚硝烟已散,红旗飘扬。

大陆外,青天白日南渡,生机勃勃。

 

要知道,有无数像张自忠这类的抗日英魂,他们预想不到的是,身后一、二十年里,世界上竟出现了两个中华, 两个需要后代子孙去抉择的极致天涯!

 

而有关于张家一门的抉择,和很多民国遗老的后裔一样,有人远走英美港台,有人则留了下来谨守家风门面。

她叫张廉云,铁血将军张自忠的长女,这一年,她耳顺之龄68载,从新中国成立以降,她做过北京教育局官员,当过第一传染病医院副院长,如今有些年纪了,省府体恤老干部,就照例的给她挂了个民革北京市副主委的清职,既在体制内又不太管事,也算是肯定了老张家的烈士位份。

这一天,张廉云独自站在亡父的纪念石像前,抬头望向壁上那镌刻着毛泽东与蒋中正的挽词,一句“尽忠报国”、一句“英烈千秋”,看似浩气森然,却不知两位老领导对乃父牺牲的真正感受是些什么,毕竟还是政治家,兴许在阵阵惋惜之中,一丝顽石被移开的侥幸则多少是有的。

 

民族英雄张自忠像

当下,又一名老人轻轻的走到了石碑前。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海军制服,肩头别着一颗闪耀金星,照军阶看,是位少将无疑。

 

“廉云,还记得老哥哥我吗?”老人微笑着问候。

 

“我的冯大哥啊,咱两家人百年交情,又怎敢忘了故旧呢?”张廉云伸手便握紧了对方雙肩。

此人即是冯洪达,张自忠的老上司,当年西北军共主冯玉祥的幼子。

和张廉云一样,他也是老冯家中,选择了留守大陆的头脸人物。

虽说今已经贵为北海舰队副司令,但一站在石像面前,他此刻除了谦卑,还是谦卑。

一个将门闺秀,一个世家少爷,都一般的显赫出身,却也一般的在新中国里活得简言慎行。

前朝遗少,是他们一生中都摆脱不了的政治烙印。

“总归不是天下太平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这10个字当中。

但除了冰冰冷冷的将军遗像外,世间就再无第三人懂得。

 ——-

所谓从此去,多少金戈铁马?多少慷慨激昂?多少波澜诡诈?

都付一水历史长河中。

——-

大江畔,两人并行。

老少将抬头望天:“下雪了,不过比起咱们小时候北平初遇的那场大雪,这算是下得轻了吧?”

老妇人揉了揉泛红的双眼,感慨道:“是啊,可惜老头子们都看不见了。”

民国的风雨,自他们的父辈决定揭竿反清而起,再由诸公联手抗日,后国共内战而臻至白热化,到了现下,又以他们这一代遗少的逐渐凋零而终。

无论是否善始善终,这般老派人家,终究虎死不倒架,该是无憾了!

(4,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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