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梅诗集》的记忆

李有成(右)与梅淑贞重逢,竟等了近半个世纪之久。(照片提供/李有成)

《梅诗集》采四方版型,一如我的诗集《鸟及其他》,这也是当时犀牛出版品的统一版型。《梅诗集》书厚70页,收诗31首。

梅淑贞的《梅诗集》由槟城犀牛出版社出版,时在1972年。那一年我已到台湾念书,不过很快就收到朋友寄来这本诗集。



因为写诗的关系,我居留槟城最后那一两年就认识梅淑贞。1968年,我到八打灵再也参与《学生周报》与《蕉风》月刊的编务,之后就不常返回槟城,我们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那时她的创作力甚为充沛,每有佳作都会投寄《学生周报》或《蕉风》,我当然很快就发排刊登。因此收到《梅诗集》时我特别感到亲切,因为诗集里有很多我所熟悉的作品。

《梅诗集》出版至今已有45年,去年(2016年)8、9月间,我两度到吉隆坡参加学术活动,终于与梅淑贞重逢,距上个世纪60年代末见面,竟然已近半个世纪之久,难怪她在送我的《梅诗集》上写道:“能重见真好”。世事无常,宋人陈与义在〈临江仙〉词中“忆洛中旧游”时曾感叹曰:“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二十余年已是如此,何况50年!

《梅诗集》采四方版型,一如我的诗集《鸟及其他》,这也是当时犀牛出版品的统一版型。《梅诗集》书厚70页,收诗31首,其中一首英文诗是〈妈妈和孩子〉一诗的翻译(其实孰先孰后我并不清楚)。梅淑贞出身槟城天主教修道院女校,中、英语文训练均佳,能以英文写诗并不意外。《梅诗集》目录前有牧羚奴(陈瑞献)的钢笔原迹短序。陈瑞献对梅淑贞语多肯定,认为“很少能像她以稳静来表示对艺术的慧心。创作上的成绩与所持的态度反映她的诚实以及对诗这回事有最根本的体验与认识。”这两句赞语要言不繁,可以看出陈瑞献推崇《梅诗集》的主要关键,那就是梅淑贞对诗艺术的诚实态度。

1970年代前后,从事现代文学创作的新马华文写作者所面对的是一个并不那么友善的文学意识形态环境,诚实恐怕是这些写作者极为重要的凭借。所谓诚实,大抵指的是忠于自己的想法与感受,忠于自己选择的形式与题材,以及忠于自己赖以表达的语言,因为现代文学不属于温祥英所说的宗派文学。即连当时《蕉风》的〈稿约〉第一点就要求作者寄来的作品“态度要诚恳的,不要虚假的”,由此可知诚实的重要性。

梅淑贞的诚实反映在她的诗的主要关怀上。《梅诗集》所收诸诗皆为诗人少女时代的作品,这些诗不论写亲情或写爱情,自然生动,玄思飞跃,少女情怀尤其真挚感人。收在《梅诗集》里有一首〈花之湾〉,当年发表时我读之再三,印象深刻,即使四、五十年后重读,仍然让我低回不已。花之湾应是槟城著名戏水海滩丹绒武雅(Tanjung Bunga)的美称,家母有远房亲戚住那一带,我少年时代偶尔会过去那儿走动,也曾到那儿参加艺文集会,因此对梅淑贞笔下的花之湾并不陌生。



〈花之湾〉一诗主要在抒情,不在写景。梅淑贞的诗语言一向以雅丽著称,具古典美,别树一格,为当时文学界所少见。此诗也不例外,但她在雅致的语言中又不忘置入若干热带事物。诗以一双恋人沙滩戏水始,随着其中一人离去,留下的“固执的女孩”誓言“必幻作芳魂一缕/沿着这迂回的花湾/飞到你航行的海上/不管山叠高水折远/高高的附在那张白帆上/向你弹奏牵魂的琵琶/教你听了/记起发上的浪花和水花”。这几行诗并不艰涩,统摄这些诗行的鬼魅意象意外地营造出一种遗世的凄美之感,引领读者进入一个现实以外的世界,前生今世,情缘难断,这是一个我称之为电影《胭脂扣》的世界。

《梅诗集》还有几首写母女亲情的诗,诸如〈海棠〉、〈传递〉等,当年初读我就深为喜爱。尤其〈海棠〉一诗,这是梅淑贞早年的名作,如今重读,依然令人欣喜。诗写母亲如何以银针刺绣,如何“左顾右盼/引出这朵深思的海棠”;全诗的奇想即在于银针刺绣的创造意义。在母亲的巧手摆弄下,一根银针可以绣出一片“没有边界的大草原”,以及草原上众多的生命与活动。诗最后写母亲对女儿的期待:“海棠看只看枝是否连理/花是否并蒂”,母亲显然希望女儿他日会有一个好的归属。

〈传递〉一诗也采用银针刺绣的意象,形式上为女儿以母亲为对象的独白,因此看不到母亲的回应。诗主要写母女两代之间的承传,此之所以会以〈传递〉为诗题。“母亲传递给我的/是一根银针/数团彩线/教我以此绣出前程”,诗中说话人则因“母亲默许的目光”,“眼中便长出自信的翅膀”。从某个角度看,〈传递〉更像是一首自励的诗。

重读《梅诗集》唤起我年轻时读梅淑贞诗作的记忆。这篇短文不是书评,只是一篇文学回忆笔记。去年8、9月间几次与梅淑贞见面,我一再希望她把《梅诗集》之后所发表的诗文整理成书出版。我想借这篇短文再次表达我的期待。

——11/1/2017于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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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南洋文艺】病因/孙天洋

入戏太深(散文诗):孙天洋

“您说的对,知道太多了,搁在心里确实是块病。”——中国电视剧《北辙南辕》

 

一件小事,搁在心里,可以成为一根刺,也可以是一只大象,甚或一栋高楼大厦:它或戳疼了神经,或刺激了脉动,或加深了伤痕;在无梦的夜晚,它甚至撞开风的梦呓幢幢,让人从病中醒着,从现实堕入谜宫中。

心不是很大,只比脑多点血性;心也不足秤,只比肝胆多重几两;心更加不厚道,只比脸皮更加具体。在心的世界里,有时候容不下一根针而易导致出血,有时候又不能负荷过重而易摔地开花,有时候更无法说好一个故事因为一开头就已经哑了。

我的心本是一个崭新的储藏室,岁月蹉跎,那些人事物留下的青霉苔藓,使我心病得脸色都发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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