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肯尼斯·罗格夫(国际货币基金前首席经济学家,哈佛大学经济及公共政策学教授。)
在中世纪的时候,敢于向国王道出刺耳真相的通常都是宫廷小丑。而在渴望成为君主的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冒牌宫廷里,这个角色属于债券市场。
虽然特朗普“大而美”税收和支出法案有望在国会迅速获得通过,但显而易见的是,该法案无助于控制其前任拜登执政期间在2024年录下的、相当于GDP6.4%的财政赤字。
相反,特朗普的预算案很可能预示着赤字总额,将在他余下任期内达到或超过GDP的7%——倘若发生疫情、金融危机或战争等重大冲击的话则可能更高。

债务利息支出飙升
长期以来国际投资者对美国国债似乎胃口极大,普遍将其视为最终的安全港。但随着联邦政府负债额达到GDP的122%且其中很大一部分需要在未来几个月内滚动展期,投资者的这种胃口可能不会持续太久。
30年期美债的收益率徘徊在5%左右,而10年期则约为4.5%,均比十年前上涨了大概2%。
因此现有债务的利息支出正在飙升且已经超过了国防开支。
如今看来,那些把债务当作免费午餐、认为其几乎不会影响长期增长的人显然忽视了一些基本经济现实。
正如我长期以来所论证的那样,利率正常化是不可避免的。任何人都不应假设超低利率会无限期地持续下去,更不该把这个国家的经济未来押注在这一假设上。
即使是最狂热的债务否认者,也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现实。那为什么特朗普这个(至少在其第一个任期内)曾大体上秉承经济实用主义且愿意在政策不奏效时改弦更张的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政治现实主义者
答案在于特朗普也是一位政治现实主义者。
他明白美国公众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任何类似于“紧缩”的东西——每当有人建议在债务融资型刺激政策的短期利益和长期代价之间进行权衡时进步派人士就会使用这个词。
特朗普及其拥趸们辩称他的“大而美法案”将推动经济增长,并产生足够收入来弥补全面减税造成的缺口。但历史并不支持这种说法。
在过去二十年里,民主党主导的疯狂支出和共和党支持的减税政策,都助长了美国债务的增长,但减税占了这一增长的绝大部分。
此外“减税收益将覆盖损失”的说法早在1980年代就已不攻自破,当时里根总统的减税政策带来的是赤字飙升,而非足以自我维持的增长。
长期利率续上升
美国不断上升的债务,最终会引发一场全面危机吗?也许会,但长期利率持续上浮的可能性更大。
特朗普不会通过迫使美联储下调短期利率来解决这个问题。除非经济陷入衰退,否则美联储在不刺激通胀的情况下,几乎没有降息的空间——而通胀上升只会加速长期利率的上升。
全球债务膨胀、地缘政治不稳定、军费开支增长、多边贸易破裂、人工智能对能源的需求,以及民粹主义财政政策,都助长了实际利率的上升。
虽然不平等和人口结构等反作用力,可能会对利率产生一定的下行压力,但它们不太可能在短期内抵消这些结构性和政治性因素。如果政府似乎无法或不愿控制债务,通胀预期也必然会上升。
另一个可能推高利率的因素——尤其是在美国——是特朗普助推下的国内经济闭锁。毕竟持续的贸易赤字通常会伴随着外国资本的流入,而外国资本的流入有助于为贸易赤字融资。但如果这类流入减少,那利率还会进一步上升。
“大而美”债务伤害美元
当然这不仅仅是特朗普的问题。利率在拜登任期内已经大幅上升。即便民主党在2024年拿下总统宝座和参众两院,美国的财政前景或许也是同样暗淡。
各方几乎都缺乏采取行动的政治意愿,任何试图进行整顿财政的领导人,都面临着被选下台的风险——除非一场危机真正来临。
但是这样的危机会以何种形式出现呢?正如我在最近出版的《我们的美元,你的问题》一书中所解释的那样,答案取决于引发这场危机的冲击的性质以及政府如何应对。
特朗普是否会像日本——其次是欧洲——那样采取抑制增长的金融抑制措施?还是更有可能出现另一轮通胀?无论如何,债券投资者都在敲响警钟:特朗普的“大而美”债务最终将伤害美国经济和美元。
这在特朗普听来或许有些刺耳,但却是他无法忽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