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散岫飘云飞烟鸿

我始终是个蹩脚的游客,到现在都是。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城市,常常迷路,也常常很享受迷路,并且老是抓着手机,或老是掏出一本小小的记事本,按图索骥,一看就知道不是个老练的旅行家,一看就知道对脚底下的这块城市并没有足够的认识——因此我有时候站在佛罗伦萨圣十字教堂前面的广场中央,不知所措地被潮水一般汹涌的游客推搡着,迟迟做不了决定,下一站应该先赶着去探一探但丁的故居,还是趁太阳下山之前,登上高原的米开朗基罗广场,和五湖四海的游客一起目送充满文艺复兴气息的夕阳慢慢西下;有时候我会靠在巴黎的塞纳河畔,看着把长发随手束成一个髻,英俊得让人魂飞魄散的男子打开青绿色的铁皮箱子,把封面硬皮烫金的二手书取出,庄重地递给彬彬有礼的书客,那绝对是我这一生人见过的,最高贵也最让我有感动的买卖;也有时候,走得累了,我索性坐在阿姆斯特丹河道边潮湿的铁椅子,看着赏心悦目的情侣,在暮色慢慢合拢的船屋甲板上,依偎着等待一壶咖啡慢慢地煮开——所以到现在我还是相信,迷路,是开始认识一座城市最谦虚的方式。



喜欢临时起意

更何况,我的志向从来就不是当一个在宏伟的、吵闹的、打卡的明星景点像个红卫兵那样风风火火冲锋陷阵的观光客。我总是喜欢临时起意,总是喜欢无意中抄了一条幽静的小路,也总是喜欢习从最平民的场景切入,和斯文的流浪汉坐在公园里一条长凳的两端,他抽他捡回来的半截香烟,我吃我的不要浇巧克力只抹杏桃果酱的可丽饼,以便在渐渐返璞归真的记忆里,给自己添钩一两则小笔记,也慢慢地,替自己建构起旅行的另一种异义。

后来我常常在想,一个人的旅行之所以特别称心,特别值得一再回忆,那全是因为你选择的永远不会是一丛炫耀性的高消费城市,也因为你沿路前进,都只专注地和自己进行轻柔的精神上的指压和按摩,更因为你由始至终,完完全全就都只是一个人,所以你走到哪里、停歇在哪里、呆怔在哪里、流连在哪里,其实都在反映最真实的那个你自己——你潜伏的欲望、你真实的取向、你长久的向往,还有你压抑的忧虑。而贯穿一整个旅程被你紧紧嵌拴住的,其实也就只有和所有人际关系彻底切断联系的那一个你,以及狠狠被你勾引出来,平时连你自己也可能觉得有点陌生的,最原初的那一个你自己 。

每个人都是半个哲学家

而人在路上,每一个人都是半个哲学家,对一掠而过的风景与人情,都有着不同的收成与感悟,很多时候,错过的也许很美丽,但因为错过而另有所获的,也未必不是一份会发光的奖励。



我特别记得有一次在慕尼黑的地铁站,那晚上恰巧是复活节前夕,一位戴着一顶黑色羽毛纱长翎美人帽的贵妇,身上穿的是黑得发亮的貂毛大衣,走起路来微微昂着不可一世的下巴,浑身散发咄咄逼人的香气和神气,却突然转过身停下来,对正站在告示牌前面认真研究地铁路线的我横过一个凌厉的眼风,开口就问:“到玛丽亚广场看热闹去是吧?是的话就跟着我,慕尼黑从来不允许把游客弄丢了。”然后径自领着我搭上刚刚开进站的地铁,并且带着微微的笑意,点了点下颚,在快到站的时候,暗示我要准备下车了。

我喜欢这样子一种没有前因后果,不经过特别思量的善意,而我更想说的是,旅途之上,人,其实才是最生动的风景,即便是随机向任何一个在地人问个路吧,如果你懂得谦顺和诚恳,其实也可以是被一座城市拥抱的方式,也可以是一篇游记特别引人入胜的开头,因为将来有一天,当回忆越积越厚,当离别越来越频繁,你一定不会忘记,你曾经在某一座陌生的城市的某一个陌生的路口,以一个局外人的身分,那么温暖地仓惶着,也那么仓惶地温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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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身不由己,精彩在后/余棋华

文|余棋华 

人在江湖,那种身不由己也有其美妙处。

范俊奇说若回到25年前,或许应该全情投入文字。做起杂志,总是许多烦杂又繁琐去处理。出国看秀,见名人,喜欢的不喜欢的,许多的身不由己,却也成就了他25年后的自己。当年写的报告,或者就是普通一篇报道,怎么想到如今的镂空与浮雕,像是练了25年的内功,如今一掌发出,竟成了一绝神功。

他的“镂空与浮雕”可以去到像米盖朗基罗。米盖朗基罗所雕刻的胳膊和腿的动作相合,人体结构连静脉和肌肉的力度都可呈现。范的“镂空与浮雕”,写了人物的外层,也浮动内里的灵魂。米盖朗基罗雕刻的人体,精准度非常高;而范所写的人物,写当时的场景,那遭遇,那感触,跃然纸上。让已逝的人复活,让正活着的人再告白一次。我们读着读着,像是渐渐了解那个人,又或者明白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走下去,范又像是一个文字演员,由他去演了许多年代的男主角与女主角。在已知的故事情节,在已知的人物造型,重新搭建了那剧场的氛围,那男角或女角的心事与心情再演绎一次。

范是浮雕与镂空,我又想到有一人在香港,他用的是塑造与再造,把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却也可以——风华的、野性的、中性的、前卫的。塑造了其多变,再造她的奇迹。

他姓刘,叫刘培基。也不知此姓确不确实;无父无母无兄弟,这样的背景,这样身不由己的无奈,难不成就这般无奈的活下去么?

第一次听到有人整年的庆祝佳节最重要的是中秋节;不是生日,不是新年除夕,不是其他节日。

总是抬头寻月亮

无亲人,怎能开心吃年夜饭?庆生日?连生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仍疑惑。身分证的出生日期是真的日期,或只是为了填补上的日期。

这位香港服装设计师只庆中秋。无论在童年,在少年,总是抬头想寻找月亮,像是只有月亮在陪着他。

童年带着他的女人,也不知是养母,还是隐藏身分的生母,只是这女人在他十几岁时也不要他了。从今以后,他捉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安全感呢?从学徒裁缝到设计,从香港到留学英国,再后与梅艳芳的搭配,成就了那时代的形象设计师,也造就了他的巅峰。

他后来写了一本自传书名:“举头望明月”,他无法低头思故乡——连姓氏还是一个谜,更不知何处是祖籍。年少路茫茫,人海也茫茫,而那轮明月,黄澄澄,多少年来,与他最亲。他身不由己的开始,却也有精彩的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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