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河流】文戈

在国外旅行的时候常常觉得，天空怎么那么蓝啊！后来我想，不是的。不是外国的天空比较蓝，是当你在外游走的时候心情不一样。

在外头旅游，不管走在路上或坐在车里，你都在看风景，看风景当然就会看到天空。说白了就是，你没其他的事干，你有很多时间看天空。在国内的时候你每天要工作，出门上班要赶时间，你只能匆忙赶路小心看路，或者低头刷手机，你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情看天空。

下班回家时天色已暗，运气好还能看到晚霞，没踏着夜露回家就可以庆幸了。

对需要面对季节性雾害和恒久性空气污染的人来说，看到蓝天觉得兴奋很正常，觉得特别感动也可以理解。国内也常常有晴空一碧的时候，并不是要飞到遥远的国度才能看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城里到处高楼林立，当然剥夺了很多蓝天。可是往高楼上倚窗一站，静心极目远眺，也还是能看到一角蓝天的。

海边观赏日出日落

天气晴朗的时候，一样可以把美丽的蓝天纳入眼帘和心底。

岛国周边都是海，你若不嫌烦，起个大早奔向海边就可以看日出，傍晚费点功夫在海边守候一样可以观赏落日。关键还是要看你有没有心情。若有美好的心情，哪里的蓝天和落日都会很美的。

嗯，主要是当下的心情。

我首次被蓝色的天空震撼得几乎站不住，是很多年前在敦煌休学术假的时候。中国西北的天空就是那么蓝，那么低而且那么辽阔，天空常常一朵云都没有。在敦煌驻留数月出入莫高窟，每天都看到美丽的蓝天，对那一碧如洗的蓝空印象非常深刻，如今闭起眼都还能想象。

异国蓝天爬上脑门

多年后到俄罗斯旅游也对俄国的天空留下印象。6月的俄罗斯天空很蓝很干净，好像刚刚被洗刷过，看不到一丝云彩。首度到俄罗斯觉得什么都很新奇，把那个国家的许多事联想起来，好像这个从前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解体分裂出来的俄国，连天空也跟别地方不一样。

想想，多年前去过的很多地方记忆逐渐模糊，但是异国那片蓝天常常会爬上脑门。

都说希腊的落日很美，我独爱希腊的蓝天。只要没下雨，走在路上或坐在咖啡馆里，你都会忍不住要抬头看看天，也往往都会看到蓝天。

希腊的天空非常蓝，是那种深邃纯净的蓝，跟海平线连在一起的时候更是蓝得不行。坐在海边望出去，越远就越是一大片深不可测的深湖蓝。希腊位处地中海，周围是海，天空反射海水的颜色，形成一片深邃的湛蓝。

在希腊旅游时日日饱餐蓝天碧海，是一大视觉享受。文艺书写常常出现一个流行名词：“希腊蓝”，或“天空很希腊”这样的描写，文人好像把“希腊”这名词转化成蓝色的代名词了。

大家都知道“天空很希腊”的说法出自诗人余光中的诗，其实诗人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的诗句。诗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写的《重上大度山》是一首长诗，诗里有关希腊的诗句是这样的：

拨开你长睫上重重的夜

就发现神话很守时

星空，非常希腊。

诗句“星空，非常希腊”之前一句“……神话很守时”非常关键。诗人也曾经解释这个诗句的来源，他说当时在教授希腊神话，夜晚观看星相时得到的灵感。“守时”暗喻夜晚的星星总在固定时间出现，星空很希腊，比喻夜空就像神话那样神秘而不可理解。

希腊神话古典浪漫

英语中也有把“希腊”作为不知所云的比喻：“It's Greek to me”，即“此事对我来说很希腊”。以希腊喻天空，直指希腊神话的神秘和难以理解，带着古典浪漫的神秘色彩。

希腊神话中，每个星座都有一个曲折的传说。其他星座就不说了，说说我自己的金牛座：神话故事中宙斯化身为一头公牛去引诱欧罗巴公主，然后把公主掠走带到克里特岛。公主在克里特岛生下儿子米诺斯，米诺斯后来就统治了克里特岛。金牛座的牛头标志由此而来。从星座的传说切入，神秘的星空的确是很希腊的。

余光中的诗里并没说希腊的天空很蓝，可是后来人们却常常以“天空很希腊”来比喻美丽蔚蓝的晴空。

“希腊”这个地名蜕变成形容词，泛指美丽的蓝空，遂有“天空很希腊”的附会。虽然诠释有误，但也是个美丽的误解，由此衍生了浪漫抒情的文学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