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南洋文艺】缘灭

您在我沉睡时悄悄告别 

正如您七十年前随因缘悄悄来到尘世 



跌到冰点的体温 

凝结成我眼角的泪珠 

落在

那双被您牵过的手上

亲眼看着地水火风在我面前瓦解  



我只是一颗脆弱的尘埃

完全没有能力挽回静止的气息 

无常夹在您和我之间 

硬把我俩分开,今生今世 

白灯笼上的岁数只是个虚幻的符号 

花圈的鲜花一样会老迈

风中的残烛一样会病倒

长香自焚后一样会死去 

您静静地躺在里头,无语

我失落地站在外头,无言   

很想再坐在您的身旁,听您讲故事 

您已把一生的精彩故事写完

交给岁月去收藏

我是您故事的主角之一 

您不惜用自己的青春

为我盖了一个安乐窝 

好让我不被烈日暴雨欺凌  

您坚持以本身后半生的年华

换取我前半生的幸福 

为了我

您甘心做无薪司机 

无悔   无怨

响起的大悲咒提醒我您该上路了

我捧着您的名字跟在您身后 

陪着您走这一程

每一步都踏成沉重的离愁 

您没携带任何一物

我慎重地把美好的佛号送给您做伴

怕您路上孤单  

一把残酷火把您临走前留下的皮囊  

化作一具雪白无瑕的骨架 

横放在模糊的灵魂之窗前 

带不走的灰烬寄放在宁静的阁

四周尽是无常的影像

层层迭迭 

我不知道您的联络号码

无法给您打长途电话

希望您在没有我的国度过得很好 

重逢之时

但愿我还未跌出您的记忆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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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学习华语的非华族学生

文:刘树佳博士

我15年前加入马来亚大学语言学院马来西亚语暨应用语言学系这个大家庭。

这些年来,我除了负责教本院的学院必修课(语言学概论)、中文专业课(诸如汉语词法学、汉语句法学、汉语词汇语义学、汉字与汉文化、汉语修辞学、中文广告语言等)和基础汉语课之外,也曾被安排到文学院的东亚系和中文系教基础汉语课。汉语班学生近乎全是非华族,他们没有中文基础知识,上这门课之前不会听和说华语,更不会读写汉字。

初学汉语的非华族学生就像牙牙学语的小孩,他们常把一些汉字念走音,有时还令我这个为师者笑出眼泪来,害我形象“受损”。我本是刘老师,有的学生却把我唤成“牛老四”。“手机”变成“烧鸡”;“多谢”成了“拖鞋”;“女子”成了“牛子”;“小姐”和“母亲”也从人变成了“小鸡”和“母鸡”。结果,“小姐,你好!”变成好笑的“小鸡,你好!”。

念错了,我告诉他们不正确发音的意思,结果引来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念错的学生也尴尬一笑。开怀大笑后,他们也记住了该汉语词语的发音和意义。其实,在欢笑中学习汉语是一种乐趣,也使整个学习气氛变得轻松愉快。我真的不想象某些老教授那样,把自己塑造成不苟言笑的导师。说真的,携带笑容和轻松的心情进班授课,让我更容易进入学生的世界,而笑声也震破了师生之间那片厚厚的隔板。因此,我和我的学生亦师亦友,只要他们不放肆地爬到我头上撒野,我是可以接受的。 

我曾笑言:“教久了你们,我肯定进医院,为什么?因为笑到肚子痛!”当我跟母亲分享教基础华语的趣事时,她告诉我,当年我牙牙学语的时候也是常把方块字念走音,往往把她逗得笑出眼泪来。看来,发错音念走调是学习语言的其中一个过程,在所难免。而教基础华语的种种乐趣,为我平淡如白开水的教学和研究生涯增添了不少甜味。

上课时,我常提醒我的非华裔学生:“你们已过了语言习得的最佳年龄,现在,你们必须借助大环境来学习汉语,而周遭的中文使用者,正是帮助你们学好汉语的对象。如果你们能够多用华语跟身边的华族同学交谈,那么,你们的中文肯定会进步得很快。”他们频频点头称是,真是孺子可教!

从偏误中学习华语

我还设计了一项课业,就是要求学习汉语的非华族学生,用汉语跟华语为母语或第一语言的华族大学生交谈,并把对话录下,然后在课堂上播放出来。接着,我会当场纠正他们视频中的发音和语法偏误,然后要求他们把正确的读音和句子记下,反复练习。这样一来,他们就能从偏误中学习华语。另外,在对话的过程中,他们也能从华人学生口中学到一些新的中文词语,一举数得。当然,我希望学生不是为了“交差”而强迫自己用华语跟华人交谈,而是把它培养成一种习惯。 

这个方法相当管用,有的异族学生回到宿舍后,即刻找华族同学谈话。据几名马来学生说,当华人同学听到他们说华语时,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我的马来学生也觉得很有成就感,因为华族同学都听懂他们说的华语。有一名马来女生告诉我,自从她跨出第一步,鼓起勇气用华语跟华族同学交谈之后,她身边的华族朋友也多起来了。我说:这是好事啊!一定要继续下去哦!   

久居象牙塔的我发现,多数华裔大学生只跟“自己人”来往打交道,同样的,巫印裔学生也很少主动走入华人的圈子。巧妙的是,基础汉语这门课正好在各族之间架起一道无形的桥梁,让异族走入华族的圈子,继而拉近彼此的距离。我不敢说自己是那个伟大的筑桥人,我只是希望这道隐形的桥梁能够经得起岁月大浪的冲击,永不断裂。 

当我的巫印裔学生在路上遇到我时,他们都会提高声量用华语跟我打招呼。虽然从他们嘴里吐出来的“老师,你好吗?”和“老师,早安/午安!”半咸不淡,可是,那股学习中文的热忱,却把半咸不淡化为我嘴角的一丝甜甜微笑,温暖了我这颗沉浸于冰冷学术界已久的寂寞心。

身披黄皮的我走进马来和印度学生的世界后,才发现他们也有可爱的一面。有时候,学生还没吃早餐就赶来上课,我会允准他们课前先吃点东西疗饥。只见马来学生从书包里取出面包,然后双手献到我面前,问我:老师,你要吃吗?我笑笑摇头说:“你自己吃吧!如果我吃了你的食物,你吃什么?”当下,我感受到这些学习汉语的异族学生尊师重教的心意,很浓很厚。

我知道苦学子没钱买好吃的东西慰劳自己,于是我经常给他们带来一些华族食物,有年糕、香饼、月饼、老婆饼、太阳饼、鸡仔饼等等。请他们吃之余,我也会向他们介绍这些糕饼的中文名称,以及包含在内的华族传统文化。他们吃得津津有味,也听得津津有味。

我的老朋友曾不解地问我:“你是中文系毕业的,硕博论文又是研究中文。在大学教对外汉语,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大材小用吗?”我听了莞尔一笑。其实,教基础华语同样是在传承中华的薪火,不同的是,薪火是对外传开的。当我把方块字一笔一画教给我的非华族学生时,我才惊觉,原来自己正向他族推介我中华文化的精华。当我把华语的声母、韵母和声调逐一介绍给这些异族学生时,我才发现自己正在向他们推介优美的语言,以供他们日后使用。

成就感支撑教学

我清楚知道,谙中文者不一定会教中文,而会教中文者不一定能够教会异族学生说汉语及读写汉字。这都需要靠一点一滴的经验累积而成,谈何容易?可是,当这些学生能够用华语跟我对话时,那份激动与喜悦,令我觉得自己好像成功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这份成就感,支撑着我教出一批又一批谙中文的异族大学生。其中有6人获保送前往兰州大学念硕士。据说该大学规定她们必须用中文撰写硕士论文,看来,我教给她们的中文可以派上用场了。每逢寒暑假,她们都会从兰州带些手信来我的办公室拜会我,坐下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这份剪不断的师生情,令我不曾后悔在大学教异族学生汉语。 

记得我的老同学曾问我:“你会不会因为教基础汉语而慢慢退步?”怎么会呢?只要我经常阅读中文书报,多写和打方块字锻炼文笔,或多做有关中文的研究自我提升,我肯定不会因教基础汉语而尘封了本身的中文知识。还有,教基础汉语也为我的研究路开辟了另一条小径。我可以在教学路上,探索非华裔生学习汉语所面对的种种难题,并深入探讨帮助他们学好汉语的教学策略与学习方法。正因为自己太爱汉语了,所以我教汉语,也探析这美得足以令我执着不放的语言。把大部分青春和精力消耗于此,我年少无怨,中年无悔,希望老来无憾。        

自从我成为马大语言学院中文专业的其中一员后,我就注定要为中文和中华文化延续香火,传宗接代。至于是否大材小用,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我只知道,自己一心想做个不辱使命的传火人,是的,是中文传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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