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在家千日好

开年第一天就收到珂妮的信息。她写了一大片贴在我面子书上刚刚更换的风景照底下。照片中我坐在海边背着夕照,镜头前岩石垒垒,远处积云朵朵海天一色。寒暄过后她说,问你一下,你们怎么老是在旅行啊?从来不在家的吗?我几乎可以看到珂妮一贯的戏谑眼神。刚换过日历呢,岁末的狂欢与酣醉或还有些许残留,然而回到具体的生活当中,想的自然是实在的事:在家,或不在家。



真实也不真实

其实每个人多数的时间都在家,或在工作 。除非以旅行为生计,谁能一天到晚在外游荡?不过那问题自然也是珂妮的修辞手段而已。大家都知道,面子书上飘过的照片和信息,不过就是日子巨流中一沫小泡泡,也许真实,也许不真实。社交平台上总有人晒恩爱、晒美食、晒旅游,晒那些只有自己在乎而即将成为日后隽永回忆的霎那。这些小浪花,或许有人刚好经过瞅着,或许永远沉入虚拟世界隐秘之处。珂妮刚好就看到了。

是的我们常常旅行,但是更爱在家的日子。宅,是我的理想生活!古人不是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朝难”吗?可是现代人再难也要出门看世界。社交媒体老在散布箴言隽语呼吁人们必须及时旅行,免得走不动的时候才后悔。大家都不愿意后悔,旅行事业遂得以发展。对珂妮来说,旅行从来就不是她的菜,从未踏出国门她不觉得有何欠缺。

珂妮是谁也该说一下。美国亲戚,实际上是个早已从家族关系表上除名却从未消失的人物。她是我老公二哥的前妻,第二任。我和老柯在爱荷华结婚的时候珂妮还是二嫂,与二哥一起来参加婚礼。我与她年龄相近,一见如故。后来他们离婚了,二哥再婚,珂妮也再婚,两个孩子跟着珂妮生活。可以说二哥这两个孩子是珂妮现任丈夫抚养大的。二哥的第一任妻子我没见过,前面还有两个孩子。说来好笑,他4个孩子,都是后父抚养的,他呢,就抚养了现任二嫂与前夫的孩子。孩子们现在已经长大各自独立生活组织家庭,什么生父后父都无所谓了。我们还在美国大陆生活那些年,逢家庭聚会都会见到珂妮。漂移到夏威夷后珂妮曾说要到檀香山找我们,然后就听到她与二哥离婚了,之后很多年没有她的消息。几年前回美探亲的时候她带了现任丈夫和孩子一起出席家族聚会,拍大合照的时候她很识相不参加;大方地说,我来给你们拍吧。她的现任丈夫在一旁观看。那次见面以后珂妮与我就成为面子书朋友,常常就着一张照片就聊开了。

大美国心态



珂妮对我们在“美国以外”的生活非常好奇。她一辈子都在中西部小镇居住,最远到过加州。她说过要趁我们还住在新加坡的时候来新加坡访我们,看看新加坡是怎样的。我当然知道她是说着玩的。她至今没有国际护照,大美国心态常常会不知不觉流露出来。很多与她一样的美国人,是永远不会觉得需要到另一个国家看看别人的国家是怎样的。一晃二十年多过去了,她忘了曾经提起要到新加坡来,倒是常常问我们什么时候再回去。

后来转去私聊,我告诉珂妮我们其实常在家。她在她家,我在我家,隔海遥望,互不思念,偶有调侃。元旦日开心当家鼠,重看N年前看过的翻译小说,玩穿越。不知天上人间,今夕是何年。记得洪晃有本书叫《无目的美好生活》,2010年出版的。书从大学图书馆借出,读后非常喜欢。一直想买没买成,后来也忘了。反正当时的生活非常积极有目的,充满了无法抵达的焦虑。当时感觉到,美好的无目的生活遥遥无期,洪晃的书提供了望梅止渴的审美情境。现在竟然抵达了,再说一次,在家千日好啊。

反应

 

商余

折衣服/文戈

【日子河流】文|文戈

 我喜欢折衣服。或者应该说,所有家务中我最喜欢折衣服。也许有人会说,折衣服有何难?人们不是每天都得折衣服吗?只要你还必须洗衣就得折衣服,不是吗?

我是长姐,从小就得操家务和照顾弟妹。折衣服这件事是从小训练出来的。

先说洗衣吧,家里孩子多,每天妈妈都得洗一大桶衣服。当时没洗衣机,洗衣是体力活,过程有如洗衣作坊流水线的方式。脏衣服浸泡在一个巨型椭圆形铁皮桶肥皂水里,通常是我或妈妈,坐在小矮凳上把衣服一件件从桶里捞起来摊在洗衣板上使劲搓。

几个水桶依序排列,负责冲洗衣服的弟妹半蹲在桶前伺候,衣服彻底淘洗干净从最后一个水桶捞出后拧干,就可以晾上了。人手不够的时候独自负责全套程序,一大桶衣服洗完差不多也脱力了。

妈妈是否常闹腰痛,我们也不知道,她没说。孩子都上学后家务繁重,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家里才请友族洗衣妇每日来家洗衣。那也是比较后面的事了。

漾出流动风景线

衣服晾在老家天井横置的竹竿上,后来天井封起盖上屋瓦铺了天花板,改成睡房以便容纳更多成长的躯体。

老爸就在屋后的混凝土上钉了两个Y型木架子,拉几条铁线晾衣。屋后的阳光比天井好,五颜六色的衣服日日在朝阳下漾出流动的风景线。

晾衣跟洗衣一样也是体力活,我不喜欢洗衣但很喜欢晾衣。把衣服一件件晾在铁线上,长短间隔轻重有序,细心拿衣夹子夹紧,一日中的大事就算完成了。小小的满足感在心里开花。

晾好衣服我还喜欢久久在屋外呆着,去看看母鸡下了蛋没有、看看番石榴树上有无成熟的果子。那些成长的岁月过得懵懵懂懂,却记得洗衣晾衣这等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忙碌生活的隙缝中藏着细微的快乐,要自己去寻找。

傍晚衣服晒干了收进屋里,散放在中厅的大木床上凉快,砌出一座小山。家里人多衣服也多,折衣的时间很长。妹妹们都很能折衣服,折得整齐顺贴简直如烫斗熨过那样。

折衣服的时候有种放空的感觉,可以整顿心情或胡思乱想。中学开始投稿,一边折衣服一边想句子。

傍晚时分折衣,也有一日将尽的完结感。暮色渐渐淹上来了,衣服的色泽越来越模糊,借着暮霭把光阴缓缓折进日子里。日日如此,渐渐喜欢折衣。

当然家务繁多的时候也会觉得烦躁,希望有更多的时间看书或作其他休闲的事。现在知道,所有家务事不管大小,洗衣生火煮饭炒菜洗碗,都是未来生活的训练,是漫漫人生道路上的幼儿园。家里几个常常帮妈妈煮饭的弟妹,多年后随时都能弄出一桌饭菜。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全拜操持家务所赐。

寒暑假洗衣坊打工

在美国念书那些年,洗衣都到商业洗衣坊喂吃角子洗衣机。每周洗两次,为了省钱把洗衣机塞得满满。洗衣间里有一张长台供人折衣服,总有人留下一只找不到配对的袜子或烘坏走形的毛衣。

洗衣坊角落里立一个书报架子,人们常把看过的报纸或杂志留下来。洗衣间永远氤氲着洗衣剂和柔软剂的清香味,不知多少人的衣服曾经在平滑如镜的长台上匍匐而过。我们在洗衣坊里用掉了不少铜板,也消耗了不少时间。大学生活忙碌,洗衣等同休息。

寒暑假我在校园的洗衣坊打工,专门折衣服。洗衣坊附属爱城医院,很大的工业场地,满坑满谷都是医院里用过的衣物、毛巾和棉被。

最多白色的医生袍子和绿色手术外套,手术袍口袋里常会掉出手术刀和小剪刀。当时还没即用即丢的手术袍,那还是一个重复穿用重复洗涤的时代。那段打工的生活非常怪异,记得很清楚。也算是小时候折衣服的延伸了。

我现在不负责洗衣了,洗衣是洗衣机和老伴的事。偶尔我会抢着折衣服。以前不得不做的家务,现在偶尔为之,竟成娱乐。

反应
 
 

相关新闻

南洋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