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贫困根源的反思

沙哈鲁丁(Shaharuddin Maaruf)的《马来人观念中的发展》认为“发展”对立面是“贫困”,或者说,“发展”的目的,就是为了克服“贫困”,这击中马来人现代性的核心问题:贫困。

已故社会学家赛胡申阿拉塔斯(Syed Hussein Alatas)的《懒惰土著的迷思》探讨在菲律宾、爪哇或是马来半岛,当地原住民都被普遍视为是一群懒惰人。其基本论点是,“懒惰土著”是殖民地资本主义主义的手段与结果。



赛胡申阿拉塔斯的《懒惰土著的迷思》批评殖民者对土著的偏见。

从19世纪中晚期以来,中国面对西方列强的入侵,引发当代知识分子对现代性、现代化与现代的各种思考。讨论集中于,为何中国在西方列强面前弱不禁风?怎样的改革才能振兴中华?由此延伸的,是关于全盘西化(西化=现代化)与捍卫传统之争,其背后思路无非是,要如何在弱肉强食的国际秩序中,踏上强国强种之路。

本地马来社会其实也有过类似的讨论。自16世纪以来,马来半岛先后在不同程度遭受葡萄牙、荷兰与英国的殖民。殖民主义不仅改变传统马来社会的政治与经济,也对该民族的心灵精神起了不少影响。

从19世纪以来,如何处理物质与精神的双重贫困,成为马来人思考现代性的核心问题。马来知识分子,如文师阿都拉(Munshi Abdullah)、阿尔哈迪(Syed Syeikh Al-Hadi)、阿都拉欣卡宰(Abdul Rahim Kajai)、哲伯(Za’ba)等,在不同时代都在提问:为何马来人处于落后?这些落后究竟是什么造成?谁应该为此负责?如何才能摆脱困境?对这系列的思考,个别人侧重在不同的价值观念,因此得出的结论也稍有不同,但简略地说,大可归于两大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马来人的贫困是外部因素造成。殖民主义对土著进行剥削与欺压,是马来人贫困的主因。因此,解决之道,就是驱逐外来者。



另一种观点则认为,马来人的贫困是内部因素所致,也就是马来文化的落伍,或者个别马来人的惰性。在此情况下,马来人贫困的伦理责任就不是殖民者、外来者或政府,而是马来社会本身,或者个别的马来人本身。

沙哈鲁丁的《马来人观念中的发展》(Malay Ideas On Development )一书,所探讨的正是上述的各家论述。本书于1988年初版,于2014年由策略资料研究中心(SIRD)再版。书中的“发展”,其对立面是“贫困”。或者说,“发展”的目的,就是为了克服“贫困”。因此,以“发展”为切入点,正好击中马来人现代性的核心问题:贫困。

“发展”观念可分6类

这本书篇幅不大,所议论的人物,除了上述提及的几位,还包括依萨(Ishak haji Muhammad)、东姑阿都拉曼(Tunku Abdul Rahman)、马哈迪(Mahathir Mohammed)。按照作者的划分,从封建时代直到独立建国后,各种有关“发展”的马来人观念,大体可区分出6类,包括封建主义者、伊斯兰主义者、受资本主义影响的个体主义者、社群主义者、传统的民族主义者和资本主义的民族主义者。

以个体主义者为例,阿尔哈迪和哲伯同样认为,马来人贫困的根源不是其他因素,而是马来人文化的落伍以及马来人的惰性。因此,他们都主张改革马来人的态度、精神与价值观念,以便使之适应资本主义社会的规范。这样的观点,在马来精英群体中相当主流,他们都恨铁不成钢,企图透过文化改革来克服马来人的贫困。

然而,正如作者沙哈鲁丁所指,阿尔哈迪和哲伯的分析,其实都忽略了外部社会不公的面向。

自19世纪中末期以来,英殖民推行“双元政策”,一方面在殖民地大事发展资本主义经济,一方面却想方设法把马来人保留在传统的社会形态,拒绝让他们踏入现代经济领域,想把他们限制在传统行业如农业、捕鱼业、手工业等。在此情况下,马来人贫困的境遇可想而知,并非他们自为,而是被当权者边缘化。

殖民者创造负面形象

以此来看,沙哈鲁丁的思路,其实与已故社会学家赛胡申阿拉塔斯有点相似。赛胡申阿拉塔斯以《懒惰土著的迷思》(The Myth of the Lazy Native)闻名世界学术圈。该书初版于1977年,往后数十年多次再版。著名后殖民理论大师爱德华萨伊德(Edward Said)曾赞誉此书为修正史学佳作。该书对后殖民理论、马来人观念史等领域影响深远。

《懒惰土著的迷思》探讨一个让人不解的现象:无论在菲律宾、爪哇或是马来半岛,当地原住民都被普遍视为是一群懒惰人。赛胡申阿拉塔斯透过分析大量殖民地官员、旅行家、学者的文献档案,还原了真相。他的基本论点是,“懒惰土著”是殖民地资本主义主义的手段与结果。

以我们最熟悉的马来人为例,赛胡申阿拉塔斯认为,相对于外来移民,作为原居民的马来人拥有更好的条件为自己选择一份工作。他指出,殖民地经济的各种工作,极尽剥削之能事,外来移民如华人、印度人,由于身无分文、人生地不熟,又被契约绑身,且被限制拘留,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只好任人鱼肉,成为殖民地资本主义经济的奴隶。

反之,马来人根本不需要屈从自己,成为被剥削的劳动力。他们大可选择更优渥的工作,比如捕鱼、耕种等。

资本主义的懒惰而非真正如此

英殖民者发现,马来人抗拒从事资本主义的劳力活动,加深他们对马来人的偏见,认为马来人不耐操、懒惰。然而,赛胡申阿拉塔斯指出,情况并非如此。马来人在传统行业中也从事劳力活动,而且勤奋工作。

他们之所以被批评为懒惰,不是因为真的懒惰,而仅仅因为,他们所从事的工作,无益于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从资本主义伦理角度看,这些对经济增长无甚作用的工作,即便再勤奋努力,一切都枉然,没什么意义。

换言之,资本主义伦理之下的“懒惰”,被严格定义为,某个行为是否有助于经济发展?如果没有,则是没有价值的。

尤其重要的是,《懒惰土著的迷思》不仅为“懒惰土著”除魅,而且还指出,殖民者所创造的被殖民者负面形象,比如懒惰、不耐操、缺乏意志等,被许多土著知识分子所接受,从而认为,本民族在20世纪所面对的困境,不是别人的错,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

于是,这些土著知识分子在长着马来人外表底下,其实藏着一颗殖民者的心灵。他们在思考马来人贫困问题时,把责任归咎为马来低下阶层不思进取、懒惰、无知,而罔顾政策的偏差、制度的失败,才是困境的真正根源。

赛胡申阿拉塔斯的分析究竟有没有道理?这些主张外部因素的论说,对马来社会形成怎样撞击?这些问题都值得仔细探索。

沙哈鲁丁的《马来人观念中的发展》探讨马来人的贫困。

延伸阅读:

《Siapa yang Salah: Sekitar Revolusi Mental dan Peribadi Melayu》

本书于1979年出版,2015年由国家语文局再版。这是赛胡申阿拉塔斯回应马来政治人物对于“马来人贫困根源”的反思而写成的小书,其中对话的两本书分别是巫统出版的《精神改革》(Revolusi Mental)和马哈迪的《马来人的困境》(The Malay Dilemma)。

马哈迪提出了天性论、自然环境论等观点,认为这就是马来人落后的根源。赛胡申阿拉塔斯不同意,他认为真正根源在于领袖的无能,这无能不仅是执行能力,还包括缺乏宏大远见与理念。

《Revolusi  Mental》

本书于1971年由巫统出版。本书认为马来人有很多缺点,包括不承认错误、缺乏捍卫真理的勇气、缺乏责任感、相信宿命论、无法理性思考、缺乏纪律与不守时等。

赛胡申阿拉塔斯批评这本书缺乏学术性、立论不严谨与以偏概全。例如书中的一位作者批评马来人不懂自立,因为自立(berdikari)是新近词汇。赛胡申阿拉塔斯反驳,思考(fikir)是阿拉伯词汇,这是否意味着在伊斯兰化前马来社会也不懂得思考?值得一提的是,赛胡申阿拉塔斯认为本书把马来人的落后归咎于个别因素,而非政府失能,这是在为政府寻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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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论

我们为何摆脱不了贫穷?/潘琬瑜

为什么贫困群体明明吃不饱饭还要买电视?为什么扶贫政策大都以失败告终?贫穷的本质、真正原因是什么?

每个国家都会有M字型的社会结构,穷人越穷,富人越富。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M字型结构会更加明显。对于处于贫困中的群体来说,应该如何改善自己的处境呢?更重要的是,他们要如何让自己的下一代跨越阶层,拥有更好的生活?

华人常说:“再穷也不能穷教育”。教育可以改变一个人,甚至后代,因为知识能够转化为财富;因此,教育是一种形式的投资。不过,孩子学习成绩好,家长也会为之自豪。从这意义来说,即使家长从孩子那里得不到一分钱,他们或许也会觉得这样做是值得的。所以从家长角度来看,教育不仅是投资,还是他们送给孩子的礼物。

为什么贫困群体即使经济拮据,依然购买电视机等消费品,而不是选择能够为他们带来经济收益的物品呢?

研究发现,3C产品的设计会引发人们的兴趣,因为它们的动画、声光效果等能够刺激脑部中的多巴胺分泌。

对于生活无趣且不太快乐的人来说,这些产品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加上他们对如何增加经济收入的想法不够清晰,他们可能会持“过一天算一天”的态度,没有为未来做打算。所以在购买选择上,他们更倾向于选择无法提升经济价值的物品,而不是相关书籍或经济类杂志等。

错误的观念和想法

政府一直不断打击贫穷,推出各种扶贫政策,但不见有效果。或许政府方向有误,但更多时候是穷人本身存在错误的观念和想法。

例如,权威医学小组多次确认疫苗是安全的,但美国英国很多人拒绝让自己患麻疹的孩子接种疫苗,因为他们认为这将导致孩子患上自闭症。

西方国家的人们可随时洞悉世界顶尖科学家们的观点,即使如此,他们也很难依此做选择,更何况几乎没有信息来源的穷人。

贫穷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来自于我们的无知、信息的缺乏、思想的枷锁。

我们并不贫穷,受过良好的教育,见多识广,但我们与穷人的差别其实很小,因为我们的认识比我们想象中的少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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