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合照的欲望

在整合与销毁的过程中,流连最久的是相簿里不同年份的新年合照。这些是要保留的,像这样的照片不会再有了。

岁末整理杂物,边丢弃边缅怀。很多旧照片还在相馆封套里,相馆恐怕早已关闭。岛国的湿气最能伤物,橱里的相簿竟然养起大片霉斑。把照片一张张抽出放入鞋盒里,化零为整,好几本相簿的照片用一个鞋盒就收纳了。



一些照片与透明胶片黏在一起,猛一抽就破了。底片更早几年大扫除已经丢弃,照片是无法复制的。发霉的相簿投入再循环袋里,撕破的照片顺手弃掷,换着几年前是做不到的。对自己的寡淡突然间觉得有些不可辨认。

在整合与销毁的过程中,流连最久的是相簿里不同年份的新年合照。这些是要保留的,像这样的照片不会再有了。天啊当年那些小小人都哪里去了?多年前曾想,空闲的时候必须把家族照数码化,开始做了一些就搁下了,一搁多年。此时突然想到: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拍全家福了。

更多家庭成员在他乡生活

拍全家照最佳时刻,是过年大家都回到母亲身边的时候。但是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我们就一直没能拍张所有人都在场的全体照了。近年来不知不觉更多家庭成员开始在他乡生活,并不是大家都能回家过年的。

以前每次二妹回来,一定要安排时间拍全体照。可是此事后来好像越来越困难。家里的孩子们都有活动,不是这个不在家就是那个不能回来,要不然就是哪个家庭没回家。



正在成长的孩子天地是很宽阔的,不像我们老的一回家就在母亲身边团团转。十多岁的孩子突然间不爱拍照了,也可能觉得跟着你们这些师奶摆来摆去很傻吧,常常搞半天都不肯站好。后来我们对此事也淡了,爱拍不拍随缘吧。

我们这些女儿们,因为还有更老的母亲,总觉得需要把所有的瞬间留下。当此事变成一件被抗拒的事以后,合照的欲望就成为反欲望。连母亲现在也不爱拍照了,谁拿起手机她就说,不要拍!她说她老了皱纹多,不美。其实她越老越美。是我们这些还没老透,体型走样,处于尴尬不美状态的,更害怕拍照了。

去年侄女在过年期间结婚,安排了一次大合照,那次大家都很美,虽然人数依旧不齐。

突然对拍照失去兴趣

这就让我想起另一个对拍合照有强烈欲望的人:我婆婆。十多年前我公公还在世我婆婆还非常强悍的时候,她最喜欢主导全体合照。凡有家庭聚会非合照不可。她一拿出相机,大家就逃。原因是她要大家站好,谁与谁站一起,要等她号令大家一起笑。她动作慢,等到她按下快门的时候,大家脸部肌肉已经僵硬。

多年后教她用智能手机拍照,闲时她也看看照片。但是大群人聚会的机会越来越少,她好像也对拍全体照失去了兴趣。反而是现在有人想拍全体照,她一副随便应酬你们的样子。风水轮流转,哈哈,等到你们想要把时光留下来的时候,人家已经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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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折衣服/文戈

【日子河流】文|文戈

 我喜欢折衣服。或者应该说,所有家务中我最喜欢折衣服。也许有人会说,折衣服有何难?人们不是每天都得折衣服吗?只要你还必须洗衣就得折衣服,不是吗?

我是长姐,从小就得操家务和照顾弟妹。折衣服这件事是从小训练出来的。

先说洗衣吧,家里孩子多,每天妈妈都得洗一大桶衣服。当时没洗衣机,洗衣是体力活,过程有如洗衣作坊流水线的方式。脏衣服浸泡在一个巨型椭圆形铁皮桶肥皂水里,通常是我或妈妈,坐在小矮凳上把衣服一件件从桶里捞起来摊在洗衣板上使劲搓。

几个水桶依序排列,负责冲洗衣服的弟妹半蹲在桶前伺候,衣服彻底淘洗干净从最后一个水桶捞出后拧干,就可以晾上了。人手不够的时候独自负责全套程序,一大桶衣服洗完差不多也脱力了。

妈妈是否常闹腰痛,我们也不知道,她没说。孩子都上学后家务繁重,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家里才请友族洗衣妇每日来家洗衣。那也是比较后面的事了。

漾出流动风景线

衣服晾在老家天井横置的竹竿上,后来天井封起盖上屋瓦铺了天花板,改成睡房以便容纳更多成长的躯体。

老爸就在屋后的混凝土上钉了两个Y型木架子,拉几条铁线晾衣。屋后的阳光比天井好,五颜六色的衣服日日在朝阳下漾出流动的风景线。

晾衣跟洗衣一样也是体力活,我不喜欢洗衣但很喜欢晾衣。把衣服一件件晾在铁线上,长短间隔轻重有序,细心拿衣夹子夹紧,一日中的大事就算完成了。小小的满足感在心里开花。

晾好衣服我还喜欢久久在屋外呆着,去看看母鸡下了蛋没有、看看番石榴树上有无成熟的果子。那些成长的岁月过得懵懵懂懂,却记得洗衣晾衣这等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忙碌生活的隙缝中藏着细微的快乐,要自己去寻找。

傍晚衣服晒干了收进屋里,散放在中厅的大木床上凉快,砌出一座小山。家里人多衣服也多,折衣的时间很长。妹妹们都很能折衣服,折得整齐顺贴简直如烫斗熨过那样。

折衣服的时候有种放空的感觉,可以整顿心情或胡思乱想。中学开始投稿,一边折衣服一边想句子。

傍晚时分折衣,也有一日将尽的完结感。暮色渐渐淹上来了,衣服的色泽越来越模糊,借着暮霭把光阴缓缓折进日子里。日日如此,渐渐喜欢折衣。

当然家务繁多的时候也会觉得烦躁,希望有更多的时间看书或作其他休闲的事。现在知道,所有家务事不管大小,洗衣生火煮饭炒菜洗碗,都是未来生活的训练,是漫漫人生道路上的幼儿园。家里几个常常帮妈妈煮饭的弟妹,多年后随时都能弄出一桌饭菜。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全拜操持家务所赐。

寒暑假洗衣坊打工

在美国念书那些年,洗衣都到商业洗衣坊喂吃角子洗衣机。每周洗两次,为了省钱把洗衣机塞得满满。洗衣间里有一张长台供人折衣服,总有人留下一只找不到配对的袜子或烘坏走形的毛衣。

洗衣坊角落里立一个书报架子,人们常把看过的报纸或杂志留下来。洗衣间永远氤氲着洗衣剂和柔软剂的清香味,不知多少人的衣服曾经在平滑如镜的长台上匍匐而过。我们在洗衣坊里用掉了不少铜板,也消耗了不少时间。大学生活忙碌,洗衣等同休息。

寒暑假我在校园的洗衣坊打工,专门折衣服。洗衣坊附属爱城医院,很大的工业场地,满坑满谷都是医院里用过的衣物、毛巾和棉被。

最多白色的医生袍子和绿色手术外套,手术袍口袋里常会掉出手术刀和小剪刀。当时还没即用即丢的手术袍,那还是一个重复穿用重复洗涤的时代。那段打工的生活非常怪异,记得很清楚。也算是小时候折衣服的延伸了。

我现在不负责洗衣了,洗衣是洗衣机和老伴的事。偶尔我会抢着折衣服。以前不得不做的家务,现在偶尔为之,竟成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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