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南洋文艺】我老婆有了

小说:孙天洋

一大清早,小林就和我相约在茶室见面。才一见面,他一屁股坐下,就向我大吐苦水:“我老婆有了,是个意外。”

看着他蹩眉头的烦恼样,我缓一缓气氛:“有了很好哇,你升格当爸爸了。” 

“问题是,我还没有作好当爸爸的准备。”小林透露他烦恼的真正原因。“你知道啦,我连自己也顾不上,哪里还顾得上小孩?而且我平生有三怕:塞车,便秘,和小孩的哭声。如果你说给我一个小孩而且还要是自己的骨肉,天天对着他看他又哭又闹,我哪里还受得了。” 

我呷一口咖啡细,懒洋洋地回他:“也不见得每个小孩都是哭哭闹闹的。再加上你老婆可以辞去工作全职带孩子,你就可以无后顾之忧了。”

“问题是,我老婆打算做完月子后继续工作,把带孩子的重任交给我岳母。”“这很好啊,有什么问题?”

“你不知道,我外家在外坡,岳母要来我家带孩子,既要住在我家,又要求我请个工人帮她。衣食住行加上佣人工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突然深深地吸一口气:“最重要的是,我岳母对我有偏见。”

“哦?难不成她不喜欢你?”

“唉,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总之她认为我没有出息,不像她其他的女婿都是事业有成,有头有脸的人。你知道啦,我以前做一个小小的记者,薪水一个月才两千多一点点,要供车付房租又要和老婆使用,简直就是月光族。只有老婆省吃俭用储蓄到少许存入我们两人的户头。后来换工加薪了,可是就正式签字结婚,又要供楼,老婆把我每月仅余的丁点零头也存入户头,所以我根本到了月底就捉襟见肘。岳母看到我们这样的情况,每次在我身后向老婆申诉,她知道我听见的,我觉得她就是给我说话听。唉,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来就气。”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林从学院毕业后就一直在报社担任记者,由于表现标青很快就被挖角,鱼不过塘不肥,是这一行的真理,他被挖角的消息传出后,公司马上给他调薪,可是他的经济状况还是苦哈哈的,我认为这和他的用钱习惯有关。

要做爸爸 慌了手脚

虽然涨了薪水,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过档,到另一家报馆担任副主任。毕竟人长大了,也没有再多的青春来挥霍,见到机会就一定要把握。升格成为副主任后,他对于这个新的角色还是有点不习惯。既要管人,也要做行政,是他以前最唯恐避之不及之事。等到事业渐渐步上正轨,现在却爆出老婆怀孕了。他要做爸爸了。可是,他却慌了手脚。

“哪,你打算怎么办?不要那个孩子吗?不可能啊,你老婆的年纪不小了,堕胎很伤身体的,何况这里堕胎是犯法的。”我故意危言耸听,我知道他很爱他老婆,他不会要老婆堕胎的。

他眼神有点朦胧,茶室外天色早早暗去,如今是11月尾,开始昼短夜长的季节了。小林摇了摇他那头发剪得剑拔弩张的头,用舌头舔了舔下唇,紧紧地挽挽嘴,视线从虚空中又回到近前,最后落在茶室墙壁上的一幅海报上。

“壮男根,补虚肾。xxx xxx 6799”,海报上是一瓶饮料,附上宣传文字。

“那是个很冷的晚上,外面下着雨。我们上山顶去酒店住了一晚,因为拿到两张演唱会免费票和酒店客房优惠,所以就当作是放自己一天假,陪老婆上山,放松放松。

“外面下雨,我们没有兴致出去,就躲在酒店客房中。哼哼,还能干什么。那晚特别兴奋,临到紧要关头,才发现没套。可是两人都管不住下半身,结果就发生了这次意外。

听到小林的描述,我仿佛可以见到酒店房中的大床上两具肉体在近身肉搏,突然女方大叫一声:没戴呀?!男的还在叱喝哧嗬,不管了!又埋身抽动。女声担心:要是有了怎么办?男的汗流满背:有了再算。你不是安全期吗?啊啊啊啊。合二为一的躯体随着节奏而抖震,两人再不说话,因为呻吟已经取代了思想。就在这个冷雨夜,小林的烦恼种下了祸根。

“他妈的,你要负全责啊。只会贪图一时的快感,难道不知道要付出代价吗!人类就是这样贱,特别是雄性动物,到了紧要关头,只会用下半身思考。”我促狭的捉弄他,我们俩的友情,经得起这种调侃。

“老板,你以为我想的咩。谁叫那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真是很大镬。吊。”小林情急,粗口都出来了。

云顶是一个催情地方

云顶山上真是一个催情的地方。“你还记得那次你在山上看见一串项链,冲动之下买了给那时是你女友的老婆,向她求婚吗?”我提起这件事,想当时他用尽一个月的剩余薪水,买下那串项链,值千多块。真他妈的豪气,可是后来灰头土脸地跑来我家门前,低声下气向我借钱应急。

如果我们不是好朋友,这笔钱借出去收不回,我也就不会放在心上了。可是记得也好,假装不记得也罢,江湖救急是义气儿女应有之举。那区区两千块,就当为友情埋单吧。

现在他要当爸爸了。小林的犹豫溢于言表。他曾经告诉我,他俩结婚不打算育有孩子,过两人世界就心满意足。我当时问起缘由,记得他提起他父亲和母亲离婚的事,后来也不便多问。“因为你的单亲家庭背景,导致你恐惧甚至畏惧生儿育女,害怕不能给孩子幸福。”我直言不讳。“其实,你完全可以放下心防,敞开胸怀,迎接属于你们两人的心血结晶。只要你一步一步来,就可以做得到。”

“你不用安慰我啦。我知道没用的。我现在单是听到老婆有了就已经这么紧张,万一孩子真的出世了,我看我会得父亲产后抑郁症。”小林有点颓丧地说。夜幕低垂,除了茶室内灯光守护一室的明亮,茶室外黑暗中仅见一盏盏路灯,在互相连接彼此发光,企图突破黑暗的枷锁,洒下几点光明的希望。华灯初上,是时候回家了。

那天以后,我再次见到小林,是在他的家中。

小林不知道因何用了我家地址,结果他的信用卡账单寄来了我家。我一看看,大惊,欠款逾1万块,还是两张卡各欠了十多千。我通知了他,他正忙着其他事,我看最近也没事可干,就说直接拿去他家。反正他搬家后,我也没去过新家,顺道造访,也好探看他一家子。

按照他给的地址,用谷歌地图找上门,只见门外停着他的第二国产车北叉,铁门关着,内门没锁,听见我的叫门声,小林从门内探了探头,好像在和谁讲电话,向我比了比手势。我稍等一会,“噔叻”一声铁门打开,我跨步进去,他在内门迎我:“不用劳烦你啦,这么远还要拿过来。”我“嘿嘿”地毫不客气:“不亲自来了解,怎么知道你还用我的地址去做了什么事哦。”

他打个哈哈,“别开玩笑啦兄弟,那时候因为常搬家,怕收不到信,所以借用了你的地址。怎么?这个数额……”他皱皱眉头:“有点问题,不用紧,我会去搞掂,你放心好了。下次我让他放回我现在的地址,就不会烦到你了。”

钱过手像流水

小林钱过手像流水,他欠了那笔账也不出奇,既然他不说,我也不好点破。我环首四顾,屋内摆设简洁大方,是他老婆的风格,客厅正中墙壁上挂有一幅西洋风景画,是一个海边夕照的风景。家私以木制居多,除了电视机前居中而放的三人座沙发,其他都是油上奶白色的木式橱柜和桌几,在沙发旁边的小几上摆放着一个花瓶,里面供放着几束鲜花。

小林让我坐在沙发上,他随手拿了一张木椅在旁坐下,翘起二郎腿。他的精神似乎不错,比我上次在茶室见他时好了点。他主动提起他的老婆:“学敏今天去产检,我刚早上陪她去,回来后她说要去买些东西,我就放她在街角的店铺,她说等下搭Grab回来,我一直说要去载她,她说你来了不要让你吃闭门羹,执意不让我去。”

我第一次见到小林这么婆婆妈妈扯这么一堆话。他眨眨眼,嘴角有点向上撅。我故意撩他:“你不能这样,赶快去载你老婆,不然她出事了怪到我头上来。”他哼哼两声:“老兄别玩我啦,我已经很小心了。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来我多么压力,什么事情都要先想到我的老婆和肚里的孩子。你也没看我,体重也轻了几公斤。”

我现在才发觉,他的精神炯炯似乎来自日益消瘦的体态。“几个月了?”我转换话题。

果然,他笑容可掬:“6个月了。医生说走动走动对胎儿也有益。所以每天我都陪她去散步。刚才我岳母也在,所以我才放心让她去买东西。不然你以为我傻的咩,6个月喔,一切都得小心至上咯。”

屋外传来车声,小林反应迅速,起身开门。学敏在她母亲携扶下,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小心翼翼的走进门来。“嗨,你来啦?”学敏和我不是很熟,但毕竟都是同一学院毕业,彼此认识。“你慢慢,小心小心。”我也和她母亲点一点头,唤声安娣。她母亲意外的回了我一个微笑。还挺和善的,不像是个势利眼的人。她俩进屋一个上了楼,一个进了后面厨房。我和小林继续谈。

“你老婆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下次再来。”我正打算告辞,小林突然神秘的拉我到一角,压低声调:“上次我和你讲的事,你千万别告诉学敏。你知啦,费事她想多多。”

我看着他的眼睛,会意的点了点头。

从他家出来一直到回家的路上,我在车上不停地浮现眼前,交替出现的,都是小林两夫妇的身影。一个是小林紧张犹豫的样子,一个是学敏淡然自在的神情。

终于回到家,握着驾驶盘,熄掉引擎,坐在司机座上,我深深的呼气,默默祝福这对小夫妻,最终将能克服万难,成长为人父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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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我听马来歌的岁月/孙天洋

文|孙天洋

1992年,我在独中念高中一年级。

高一是“蜜月年”,既无政府考试,也不需应付统考。

因为喜欢摇滚乐,于是有样学样去报名学木吉他,一放学就赶搭巴士从怡保路转车到半山芭的音乐学院,那时候迷你巴士到处横行,我乘搭的那辆总是开尽喇叭声量一路狂奔,一首首马来歌就这样在窗口刮进来的猛风中炸响开来;后来吉他没学成,却爱上了马来歌。

刚开始时,记得第一首马来歌是Nash主唱的《Pada Syurga Di Wajahmu》,踏下巴士台阶后那旋律和歌词还在脑中盘旋。

歌词美得像首诗

但是印象最深的却是这首《Kekasih Awal Dan Akhir·最初和最终的恋人》,其中的歌词记到现在:

Kau kekasih awal dan akhir, 你是最初和最终的恋人

kau kekasih zahir dan batin; 你是灵魂和肉体的伴侣

setelah ku sedari, 自从我开始明白/

cintamu yang abadi, 你给予永恒的爱/

takku harap takku peduli, 我不再关心不再期待

walau bulan jatuh kebumi, 不管月亮掉到地球上来

kan hadir bidadari, 仙子可能会降临到来

tak kumimpikan lagi, 我都不再发起梦来

kerana kau lebih mengerti…因为你更加了解明白

我的翻译不怎么样,但歌词本身美得像一首诗,还句句押韵;放怀高歌时若忘了歌词,只要在每句句尾,加重-i的韵脚,就可蒙混过关,一次过唱完,酣畅淋漓。

这首歌是歌手嘉马阿迪拉(Jamal Abdillah)主演的同名电影主题曲,红极一时,拿过许多奖,入围了当年Anugerah Juara Lagu“冠军歌曲颁奖礼”最佳歌曲,该颁奖礼是TV3当红节目Muzik Muzik年底压轴大戏,类似于香港TVB劲歌金曲颁奖典礼,都是乐坛盛事。

嘉马阿迪拉是当红男歌星,当然也唱红了很多首歌,但奇怪的是,我只知道这首《最初和最终的恋人》,或许是因为它的词曲太过出色和扣人心弦了。

作曲人Fauzi Marzuki是著名音乐人,曾为许多当红艺人谱曲,前述的《Pada Syurga Di Wajahmu》也是他的作品,撰词人S.Amin Shahab擅长写宗教情操的歌曲。

音乐是人类共同语言

九十年代的娱乐是靠流行曲和电影撑起半边天,电台广播也占据一席之地。那时候国营电台Radio 2每晚9时的听众点播节目叫“Pilihan Bersama”,相信是不少人的昔日回忆,特别是友族同胞。

每天学校午休,我例必会去图书馆翻看马来报章的电台节目表,查阅当晚点播时段的歌单,然后在每个独处的夜里,开着收音机和电台广播,用空的卡带录下自己喜欢或想听的歌,自制了一个又一个马来歌精选专辑。

这些精选,恍若是浓缩的时光,细酿的青春。抛开语文隔膜和宗教的后知后觉,音乐是人类的共同语言,我会记得年少的我,曾经为那些马来歌而深夜不眠,振衣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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