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经济向外扩张的过去十年里，人民币能否顺而崛起，打破美元于国际贸易和金融市场的霸权地位，一直是个受关注的课题。

美国和西方民主联盟冻结俄罗斯的外汇储备使用权，并将俄罗斯数家银行踢出国际结算体系的举动，更被视为人民币削弱美元霸权的助力。

是助力还是片刻杂音，当然只有时间知道。纯粹就经济规模而言，现有的国际货币体系确实不合常理。

美国占全球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于2020年仅有15.8%，出口也仅是全球总出口额的8.1%，但全球大约60%的国际外汇储备以美元为主，超过50%的国际贸易以美元为结算单位，超过60%的银行资产负债表以美元为计，美元买卖也占了全球外汇交易八成以上。 

美元的支配地位固然有其历史缘由。作为唯一一个不受二战肆虐的经济和军事大国，于战后重建国际货币体系秩序的话语权自然独大。当世界大部分国家同意签下布雷顿森林协定的那一刻，全球就走入以美元作为国际货币中心的货币制度。

两关键支撑美元

即便布雷顿森林体系后来于1973年因内部运作机制有悖于全球经济扩张所需而瓦解，美元随后也经历过无数次的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但美元作为全球货币主干的规模，早已是对手难以逾越的竞争优势，日元和欧元况且不能，人民币也亦然。

撇开因历史缘由而形成的规模效应不谈，另外还有两个关键性因素在支撑着美元霸权，一是全球最大消费市场，二为流动性最强的安全资产。

所有生产的最终目的，皆为满足市场消费，美国贵为全球最大消费市场，零售以美元定价就再自然不过；当产品服务以美元定价，为了规避外汇风险，那么生产原材料以美元为交易货币也就变得理所当然；既然资本品和消费品都以美元结算，国际贸易融资和相关跨境金融服务怎离得开美元记账。

依此类推，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何不涉及美国的双边贸易却总以美元结算。

举凡国际贸易和借贷等跨国资源流动，全都需要零兑换障碍、流动性极强的资产做为抵押或保证，而国际投资组合当中也必须拥有安全性无疑的流动性资产来为风险管控打个底。

放眼全球，流动性和安全性兼备的资产非美国政府债券莫属，哪怕是对俄罗斯施以外汇禁用制裁也无碍于这个客观事实（当然，对有意侵犯他国的国家除外）。其他国际货币皆有此特色，只是规模相对偏小。

总括而言，以美元之所以能成霸的经济底蕴为鉴，当下合理的推断就是，除非中国能蜕变成为全球产值链中的最大消费国，深化政府债券市场之余也完全解除跨境资金流动的限制，否则，人民币终究取代不了美元成为单极霸权，国际货币体系最可能的演变就是以美元为首、多国货币并存的多极体系。

国际需多极体系

当然，客观存在的事实未必就是客观所需的。

回头看当年布雷顿森林体系溃败的原因，就在于安全资产过于单元且供应量受限，因此国际经济需要的正好是多极体系，而不是美元或人民币单极霸权。

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全球货币紧盯美元而美元则挂着黄金，世界货币供应量因此完全受限于黄金总量。

经济增长需要货币流动来支援，但由于黄金量有限，美联储无法随意释放美元，其他国家的经济增长就会因为国际外汇储备不足而受挫。

1960年中期，美联储反其道而行，美元流通量逐渐和黄金总量脱钩，市场对美元价值的信心却开始动摇，为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塌写下埋伏，全球经济也在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以后的二十年里付出不少代价。

美元单极霸权下的国际货币体系也面临相同悖论，一方面全球经济扩张仰赖美国政府债券的供应，另一方面债券供应不断却又会引发美债危机的忧虑，而全球对美债的庞大需求正是压缩美联储货币政策空间的主要原因之一，也让全球经济过度曝露在美国经济与政策的波动当中。

唯有从单极过渡到多极体系，让多个国际货币相互竞争，多元化全球安全资产的选项，再配以稳定的货币政策，全球经济才能更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