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专栏

从大放缓到大滞涨/Project Syndicate

世界经济正在经历一场彻底的体制转变。长达数十年的放缓和时期已经终结了。

在1970和1980年代初的滞胀(高通胀和严重衰退)后来临的大放缓时期有以下特点:发达经济体的低通胀;伴随短促浅度衰退的相对稳定和强劲经济增长;随通胀长期下降而下降的低债券收益率(并以此产生的债券正回报);以及美国和全球股票等风险资产价值的急剧上升。

这种长时间低通胀的成因,通常被解释为中央银行在1970年代宽松货币政策之后,转向可信的通胀目标设定政策,以及政府践行相对保守财政政策(只有在经济衰退时才实施实质性刺激)。

但是,比需求侧政策更重要的是许多积极的供应冲击:这些冲击增加了潜在增长,并降低了生产成本,从而使通胀得到了抑制。

在冷战后的超全球化时代,中国、俄罗斯和其他新兴市场经济体,更大程度地融入了世界经济,为其提供了低成本的产品、服务、能源和大宗商品。

从全球南方到北方的大规模移民,压制了发达经济体的工资,技术创新降低了许多商品和服务的生产成本,而地缘政治的相对稳定,则使生产可以在不必担心投资安全问题的情况下,被有效分配到成本最低之处。

通胀卷土重来

但大放缓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和2020年冠病疫情衰退期间开始崩解。在这两个事件中,通胀起初仍然在需求冲击下维持低位,宽松的货币、财政和信贷政策也防止了通缩。

但由于需求和供应因素的混合作用,现在通胀再度卷土重来,而且在过去的一年里上涨得尤为剧烈。

在供给侧,日益强大的抵制超全球化势头为民粹主义、本土主义和保护主义政客创造了机会。公众对明显收入和财富不平等的愤怒也在增加,催生了更多支持工人和“落后者”的政策。

虽然这些政策的初衷都是好的,但如今却都在助长工资-价格通胀的危险螺旋。

更糟糕的是,新的保护主义(来自左翼和右翼)已经限制了贸易和资本流动。政治上的紧张关系(包括各国内部和之间的紧张关系)正在推动一个生产回归(和“友邻外包”)的进程。

而对移民的政治抵制则限制了人员的全球流动,给工资带来额外的上升压力。国家安全和战略考虑进一步限制了技术、数据和信息的流动。而新的劳工和环境标准虽然或许很重要,却阻碍了贸易和新建设项目。

这种全球经济的巴尔干化是严重滞胀性的,而且与人口老龄化同时作用,不仅发生在发达国家,还出现在中国等大型新兴经济体。由于年轻人倾向于生产和储蓄,而老年人会逐渐花掉手里的储蓄,因此这种趋势也是滞胀性的。

地缘政治核武威胁

当前的地缘政治动荡也是如此。

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以及西方的应对,扰乱了能源、食品、化肥、工业金属和其他商品的贸易。西方与中国的脱钩正在加速,涉及到贸易的所有层面(商品、服务、资本、劳动力、技术、数据和信息)。

西方的其他战略对手,可能很快就会加入到这场浩劫之中。

正在迈过核武器门槛的伊朗,很可能会招来以色列甚至美国的军事打击,从而引发大规模的石油冲击;而朝鲜仍在定期锻打它的核之剑。

如今美元已经出于战略和国家安全目的而完全武器化,其作为全球主要储备货币的地位可能开始下降,而美元的疲软当然会增加通胀压力。

一个无摩擦的世界贸易体系需要一个无摩擦的金融体系,但全面铺开的一级和次级制裁,给这台运转良好的机器掺了沙子,极大增加了贸易的交易成本。

能源价飙升难避免

除此之外,气候变化也是滞胀性的。干旱、热浪、飓风和其他灾害正越来越多地扰乱经济活动,并威胁到收成(进而推动食品价格上涨)。

同时,去碳化的要求导致对化石燃料能力的投资不足,但对可再生能源的投资却尚未达到可以弥补缺口的程度。因此当前的大幅能源价格飙升是不可避免的。

病毒细菌千年苏醒

疫情也将是一个持续性威胁,随着各国忙于囤积食品、药品和其他必需关键供应,保护主义政策将得到进一步推动。经过两年半的冠病,我们如今又遭遇了猴痘。

加之人类对脆弱的生态系统侵占和西伯利亚永久冻土的融化,我们可能很快就会遭遇一批沉睡了几千年危险病毒和细菌。

最后,网络战仍是一个未被重视的经济活动甚至公共安全威胁。企业和政府要么面临更多的滞胀性生产中断,要么不得不在网络安全方面耗费巨资。无论采用哪种方式都会令成本上涨。

央行陷债务陷阱

在需求侧,宽松和非常规货币、财政和信贷政策已经不是一个缺陷,而是新体制的一个特征。在当今不断飙升的私人和公共债务存量(相对GDP比重)以及现收现付的社会保障和医疗卫生系统的巨大无准备金负债之间,私营和公共部门都面临着越来越大的金融风险。

中央银行因此被锁定在一个“债务陷阱”中:任何使货币政策正常化的尝试都会导致偿债负担激增,从而导致大规模的破产、连环金融危机和实体经济崩溃。

由于政府无法通过减少支出或增加收入来减少高额债务和赤字,那些可以用本国货币借款的政府将越来越多地采用“通货膨胀税”:依靠突然实施的价格增长来抹去那些利率固定的长期名义负债。

因此就像1970年代一样,持续和反复负面供应冲击将与宽松的货币、财政和信贷政策相结合去产生滞胀。此外,高债务比率将为滞胀性债务危机创造条件。

在大滞胀期间,任何传统资产组合的两个组成部分——长期债券和美国及全球股票——都将受到影响,并可能蒙受巨大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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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涨风暴不断积聚/Project Syndicate

当前许多发达经济体和新兴市场必须面对的新现实,是更严重的通胀和经济增长放缓,而引发滞胀的一个重要原因,则是一系列压抑产量且拉高成本的负面总供给冲击。

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先是冠病疫情迫使许多部门关停,扰乱了全球供应链,导致劳动力供应持续减少——尤其在美国;随后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又致使能源、工业金属、食品和化肥价格上涨。

另一方面,中国则下令在上海等主要经济中心城市实施严厉封城防疫措施,引发了更多的供应链中断和运输瓶颈。

但即便不存在这些重要短期因素,中期前景也依然黯淡。我们有许多理由去担心当前的滞胀状况将成为全球经济一个挥之不去的特征,在许多经济体中催生更高的通胀,更低的增长,甚至可能引发衰退。

首先,逆全球化以及各种形式的保护主义自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就出现了回潮,凸显了一些大量民众感到“被抛弃”的国家所出现的地缘政治因素和国内政治动向。

不断加剧的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和疫情留下的供应链创伤可能会导致更多制造业从中国和新兴市场向发达经济体回流——或者至少是就近转移(或“友邦转移”)到那些政治同盟国集群中。无论是哪种方式,生产都会被错误分配到成本较高的地区和国家。

劳动力供应减工资涨

此外,发达经济体和一些主要新兴市场(如中国、俄罗斯和韩国)的人口老龄化将继续减少劳动力供应,导致工资上涨。同时由于老年人一般都没有工作靠储蓄为生,因此这一群体的扩大会在增加通胀压力的同时降低经济的增长潜力。

发达经济体对移民的持续政治和经济抵制,同样会减少劳动力供应并对工资构成上行压力。过去数十年的大规模移民抑制了发达经济体的工资增长,但那似乎已经是过去式了。

同样,中美之间的新冷战将产生广泛的滞胀效应。中美脱钩意味着全球经济的分裂,供应链的碎片化,以及对技术、数据和信息贸易的更严格限制——这些都会是未来贸易模式的关键特征。

气候变化冲击

而气候变化也会是滞胀性的,毕竟干旱会损害农作物,破坏收成并推高食品价格,正如飓风、洪水和海平面上升破坏存量资本并扰乱经济活动那样。

更糟糕的是,在可再生能源尚不足以补偿碳氢化合物供应减少之前,抨击化石燃料和要求积极去碳化的政治操作导致了对碳基能力的投资不足。在这些因素影响下能源价格将不可避免地急剧上涨。随着能源价格上涨,“绿色通胀”将冲击太阳能电池板、电池、电动汽车和其他清洁技术所用的原材料价格。

公共健康可能是另一个因素。我们已经认识到疫情会破坏全球供应链并助推保护主义政策,因为各国都急于囤积食品、医药产品和个人防护设备等关键物资。

我们必须担心的还有网络战,最近几起对输油管道和肉类加工厂的攻击表明它可以造成生产严重中断,且预计此类事件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频繁和严重。

那些想要保护自己的企业和政府,需要花费数千亿美元去保护自身网络安全,而这些增加的成本都将转嫁到消费者身上。

这些因素将助长那些反对明显收入和财富不平等的政治抵制行动,导致更多财政支出被用于支持工人、失业者、弱势少数族裔和“被抛弃者”。而这种提高劳动收入相对资本收入比值的努力,无论其出发点有多好,都意味着更多的劳资纠纷和工资-物价的螺旋式上涨。

然后就是标志着零和大国政治回归的俄罗斯对乌克兰战争。

这是几十年来我们首次要思考大规模军事冲突扰乱全球贸易和生产的风险。

此外,用于威慑和惩罚国家侵略的制裁本身就是滞胀性的。今天是俄罗斯对抗乌克兰和西方,明天就可能是伊朗去核,朝鲜进行更多的核边缘政策,或是中国试图夺取台湾。上述事件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导致一场与美国的热战。

美元武器化坏事

最后,将美元武器化的做法(将其作为执行制裁的核心工具)也是滞胀性的。这不仅会在货物、服务、商品和资本的国际贸易中造成严重摩擦;还会促使美国的竞争对手将其外汇储备转向其他非美元计价的资产。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过程可能会使美元急剧疲软(从而使美国的进口商品更加昂贵且助长通胀)并导致各区域货币体系的建立,使全球贸易和金融进一步碎片化。

那些乐观主义者可能会认为我们仍然可以依靠技术革新去逐步消减逆通胀压力。这或许是对的,但技术因素相对上述11个滞胀因素来说有点势单力薄。

此外,技术变革对总生产力增长的影响依然无法在数据中充分体现,中西方脱钩将限制全球范围内采用更好或更廉价技术,从而推高成本(比如目前西方的5G系统就比华为的要贵得多)。

人工智能、自动化和机器人技术在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有利有弊的。

就算它们被改进到足以去创造有积极意义的逆通胀,也可能会扰乱整个职业和行业格局,扩大本已巨大的财富和收入差距。

这将招来比我们已知更猛烈的政治抵制——并引发所有可能产生的滞胀性政策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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