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专栏

亚洲沉浸在否认情绪中/Project Syndicate

在最近美国大选后的亚洲之行中我造访了香港、深圳、北京和新加坡,而看到的却只有否认。从全球股市飙升中得到了启发的亚洲人正想方设法去无视国内外的各类问题,希望它们能凭空消失。

这一点在中国尤为明显。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一直强调“讲好中国故事”的重要性。而在面临这场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经济放缓之际,政府加大了对经济前景进行正面宣传的力度。股市情绪的改善成为了我与人交流时的首要话题——截至10月8日,沪深300指数较9月13日的低点上涨了35%。

然而这种(现已部分回落的)反弹完全是政府干预的结果。

股市信号也敢信?

当然股市一直背负着释放错误信号的骂名。这在熊市中尤其如此。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萨缪尔森曾打趣说股市“预测了(美国)过去五次衰退中的九次”。

日本股市臭名昭著的“死猫反弹”更是一个典型案例:在1989年12月至1998年9月期间,日经225指数在累计下跌66%的过程中曾出现过四次平均幅度达34%的反弹。

尽管如此,中国人依然将近期的股市上涨视为最新刺激计划即将引发强劲经济复苏的证据。

警告成为禁忌

这种与日本的对比触动了中国的敏感神经。我与一位中国高级监管官员的对话尤为令人沮丧。

他承认对房地产和股市剧烈下跌、不断累积的债务、初步显现的通缩迹象、生产率低迷和劳动力老龄化等问题感到担忧。但当我指出这些都是日本式资产负债表衰退的典型特征时,这位官员迅速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我并未提及2016年5月《人民日报》头版上一位“中国权威人士”发出的警告:中国可能陷入类似日本的困境。我也没有提到温家宝总理2007年对中国经济“不稳定、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的精准描述。

不局限于中国

尽管多年来在中国反复提到过这些观点,但这次我选择保持沉默。或许我仍在为今年早些时候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被组织者禁止发言感到不快——他们只想听“中国好故事”。

然而这波亚洲否认潮里可不只有中国不愿承认自身问题的严重性。鉴于特朗普在竞选期间承诺(并一再重申)要对来自世界其他地区和中国的进口商品分别征收高达20%和60%的关税,但令我尤为吃惊的是亚洲倾向于忽视这一承诺落实后可能带来的贸易冲击的负面后果。

亚洲对此的普遍看法是特朗普只是在虚张声势以争取尽早达成协议,毕竟他在2018-2019年的第一次对华关税战中就采取过类似手段,并在2020年最终签署了效果不佳的“第一阶段”贸易协议。

期待习特会

在当前的经济疲软状态下,许多人认为中国政府将比当时更加顺服。

亚洲各地都在热议可能在2025年初举办的特朗普与习近平峰会,认为这将为另一次美中协议铺平道路。

这让人回想起了2017年的情景。当时特朗普和习近平举行了两次盛大的峰会,在海湖庄园和北京举行了豪华晚宴。

被紫禁城的历史氛围所深深打动的特朗普充满温情地对习近平说:“我对你感到无比亲近。”

许多人预计他们将抓住一个高光时刻去再次迅速达成协议,或者至少启动可能达成协议的进程。

香港再次伟大?

亚洲的记忆显然相当短暂。当特朗普与习近平在北京举杯时,美国贸易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正紧锣密鼓地准备一份关于中国不公平贸易行为的301条款报告——这份报告随后成为了特朗普2018-2019年关税议程的蓝本。

尽管场面热烈,紧随2017年峰会之后的却是一场至今仍在持续的贸易战——这与那些痴迷于交易的亚洲乐观主义者所设想的不太一样。

这种否认同样在香港展现得淋漓尽致。距我在《金融时报》发表备受争议的《我只能痛心地说香港已经完了》一文已过去了九个月。

在恒生指数出现类似于沪深300指数那种反弹的背景下我被屡次问及是否改变了看法。当我重申对二月文章中所提到的三大问题——香港与疲软的中国经济之间的紧密联系、中美冲突的夹击,以及2019年示威后日益灰暗的政治氛围的忧虑时,我那些彬彬有礼的东道主们翻了翻白眼。其中一人甚至送了我一顶印有“让香港再次伟大”字样的红色棒球帽。

我一直都采用一种类似心理学的框架来诊断美中对抗,认为其具有典型的相互依赖特征。

而我的心理学家朋友们则提醒了我在此次亚洲之行中所目睹的另一点:否认是人类最强大的防御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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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关税助中国民主化?/Project Syndicate

各界对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高额关税方案进了诸多评估,但却往往集中在其可能带来的经济后果上。

而事实证明这项关税对中国政治的影响可能要深远得多。

西方领导人一直认为中国会在融入全球经济后自然崛起一个强大的中产阶级,从而推动整个国家的民主化。以台湾为例,中产阶级的崛起早于1987年开始的民主转型。当时该地的人均 GDP(5325美元)已接近并在次年(6338美元)越过了6000美元的高收入门槛,而家庭可支配收入额则相当于GDP的67%。

低收入也能维持生计

但美国领导人预期中那个蓬勃发展和亲民主的中产阶级却并未出现在中国,这主要归因于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

由于劳动力人口相对儿童和老人的高比例意味着很低的抚养比,中国家庭即使收入很低也能维持生计。再加上1994年实行的分税制增加了中央政府的公共服务预算,中国家庭几乎没有注意到它们的收入并未跟上GDP的增长。

如今,中国的人均GDP(2023年时为1万2681美元)已经极为接近1万4005美元的高收入门槛。但家庭可支配收入相对GDP的比重却从1983年的62%下降到了44%,远低于60-70%的国际平均水平。

不出所料,在此期间家庭消费相对GDP的比例也从54%下降到了37%,而全球的相应比例则为60%。

巨额顺差经济模式

问题在于中国领导人并没有把重点放在通过提升家庭收入相对GDP的比重来促进国内消费上,而是试图通过维持巨额贸易顺差(尤其是对美)来解决本国的劳动力过剩和产能过剩问题。

1994年美国总统比尔·克林顿将中国的最惠国贸易待遇与人权脱钩的决定为这一做法铺平了道路。但真正释放了这场大洪水的则是中国在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

制造业东升西降

克林顿认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将减少双边贸易逆差,而该成员国资格也会成为民主化的“特洛伊木马”。

但双边贸易顺差不降反增:2018年中国对美国的出口总额为5390亿美元,进口额仅为1200亿美元。

由此产生的4190亿美元贸易顺差是占制造业劳动力80%的中国农民工平均年薪的6200万倍。这些持续的巨额顺差框死了中国的发展模式,阻碍了必要的改革,也致使其富得流油的政府变得日益专制。

与此同时美国制造业急剧下滑。1971-2000年间美国制造业工人数量稳定在1770万左右,该国在全球制造业附加值和出口中所占份额分别徘徊在24%和13%左右。

但在中国入世后美国制造业就业岗位数量急剧下降,2010年只剩1150万个。到了2022年美国仅占全球制造业增加值的15%,出口的6%。

美国高薪制造业岗位的消失加剧了民众的挫败感,尤其是在所谓的“铁锈带”。

因此当特朗普承诺会通过对贸易伙伴(尤其是中国)征收新的关税以实现制造业工作岗位回流美国时,他找到了一群言听计从的听众。

但他在第一任期内征收的关税影响有限,这主要是因为中国找到了规避的办法,比如通过转口贸易和货币贬值。但这一次或许就没法逃过了。

中国出口难转移他国

特朗普威胁要对中国商品和所有其他国家的进口商品分别征收60%和10至20%的关税。在这一体制下中国不可能简单地将出口转移到其他国家,因为这些国家本身也面临关税,无法扩大对美顺差。随着债务压力的加剧,这些国家可能还会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关税。

而中国货币的疲软则可能导致资本外流和中产阶级萎缩。

扩大中产阶级

但如果采取了一项周密的应对措施,中国就能确保美国获得的任何利益都不会以牺牲自身为代价。这种应对措施的第一个支柱是结构性改革,旨在提高GDP在家庭可支配收入中的比重。这将促进国内消费(包括对美国进口商品的需求),缓解产能过剩,使家庭更容易养育子女,从而帮助避免人口崩溃。

最重要的是,这种做法还将扩大中产阶级的规模,他们很可能会像西方国家三十年前所设想的那样开始要求更大程度的自由。届时中国的政治可能会更为契合西方民主。

中国还应该调整自身进出口结构,减少从巴西、俄罗斯和沙地阿拉伯等逆差国进口非资源类产品,以此为美国进口商品腾出市场份额。

中国还应寻求与美国进行产业合作,比如采取特斯拉的模式,以在保持本国市场份额的情况下帮助美国重振制造业。

中美需建立互信

最后,中国必须与美国建立互信。鉴于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角色,即使美国设法提高其进出口比率,它也将继续对世界产生赤字。

为了从这些顺差中占据尽可能大的份额,中国必须努力改善双边关系,比如在从减少芬太尼的流动到加强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等一些关键优先事项上与美国合作,毕竟前者的迅速崛起要归功于后者。

中美贸易失衡看似是一个经济问题,但政治参与是解决方案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迫使中国培养中产阶级,特朗普的关税甚至可能为一场深刻的政治变革开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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