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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忽视的认知障碍

黄碧瑜医生(脑神经内科专科医生)

我望着手中的推荐信,欧医生是这么写的:“35岁的马来妇女雅丽,6个月前剖腹生产时突然心脏呼吸停止,今天复诊时发现她说话有些异样,请你看看。”

我看着雅丽和丈夫说:“你可以告诉我你的问题吗?”

雅丽吞了口水,有点困难地说了一句话,我细心听着,短短一句话里有太多停顿。我静待了一两分钟,还不是很明白雅丽想说什么。

雅丽的丈夫有点歉意地接口:“其实我们也不清楚为何骨科专科欧医生叫我们来见你,雅丽不过是手腕韧带发炎,她有点紧张,口吃而已。”

对麻醉药敏感反应

事故当天,雅丽很可能是对麻醉药产生严重敏感反应,加上子宫大出血而心脏停顿。经过抢救和紧急摘除子宫手术,她情况稳定,宝宝也没事,一周后就被允许出院了。

从一开始的昏迷,完全不能说话,雅丽慢慢恢复说话和记忆。丈夫觉得她慢慢好了,肢体健全活动自如,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对她来说,恶梦才刚刚开始。

“我醒来以后,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个婴儿在哭泣。”雅丽清醒后忘了自己曾经怀孕,开刀生子,也不知道眼前的婴儿,就是自己用生命换回来的孩子。

雅丽失去大部分记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医院那时发生了什么事,连基本的生活技能都要重新学习。但生活并不为她而停顿,雅丽很快接受现实,她很努力地学习怎么用汤匙吃饭、洗澡、穿衣等等。年轻的她进展神速,并慢慢恢复片段记忆,但还没能力照顾孩子。丈夫很有耐心地指导和帮她分担,但是家婆总是觉得她四肢健全,只是故意找借口不带孩子。

错过重建黄金时期

脑缺氧造成雅丽有语言障碍,表达能力变得很差。她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丈夫只觉得她变口吃不爱说话了。家婆处处针对,她只能把一切痛苦埋在心里,无处申述。劫后重生的雅丽还是默默撑下去了。这两个月,她已经可以独自带孩子了。

“那你出院后复诊,医生没发现什么吗?”妇产科医生专注雅丽的身体和孩子, 没发现她有什么问题。6个月的产假结束, 雅丽被逼回到公司上班。

有如此认知障碍的病人没被发现, 而错过了治疗重建的黄金时期, 实在不可思议。 雅丽还没来得及照顾好自己, 就“硬生生”地当了“母亲”这个世上最难的角色, 现在还被逼回到职场两头烧。

听我这么说,雅丽泪如泉涌,双手颤抖,过去6个月藏在心里的无助,委屈和恐惧, 一下子全決堤了。令我讶异的是,最亲近自己的丈夫也看不出雅丽有脑缺氧引起的记忆障碍、语言障碍和中度忧郁与焦虑。

接下来, 雅丽就要经历一系列的训练,复建和评估, 以决定她适不适合回到职场, 希望这一切都不会太迟。

 

 

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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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我和我的声音……

65岁,该是退休后享清福,含饴弄孙的年龄。满头白发的老刘,却拖着老伴,大声命令她进来。

刘太走路东倒西歪,一坐下来,声音却也如雷贯耳。老刘有点不耐烦地说:“你给我安静!”刘太也就乖乖地静了下来。老刘读书不多,但和医生说话也规规矩矩蛮恭敬的。

行为像个小孩子

“医生,一年了,我太太行为就像个小孩子!”这时候的刘太,有点脱序地抓起我的医生听筒把玩,还戴了上去扮医生。老刘皱着眉头,好像骂自己孙子般地把听筒抢了过来还我,一边叙述一年来的事情进展。

刘太是个典型传统的家庭主妇,是老刘贤惠的妻子。

几十年来,老刘在外头当小贩,刘太就在家打点一切,夫妻协力养大3个孩子,家庭小康但幸福美满。现在孩子个个已成家,老刘决定去年退休,没想到就在这时,太太的言行举止开始变得不正常。先是记忆快速衰退,慢慢做不了简单家务,行为更是怪诞,喜怒无常。她说话词不达意,有时显得粗俗又语无伦次。

刘太从一个温顺的妻子变了另一个人。

“是脑退化吗?”老刘似乎有心理准备地问道。

这时我的反应有点缓慢,不是症状或诊断不明,而是面对枯瘦黝黑的老刘,我一时找不到比较委婉的说辞。

“的确是失智症,但不是阿兹海默症,而是比较罕见的额颞叶型失智症。”

脑功能快速退化

额颞叶型失智症叫Frontotemporal Dementia(FTD),是一种记忆和脑退化病症,比脑退化更棘手。病人脑功能会退化得更快,也有更多行为上的障碍,目前没有可以减缓病情进展的药物。

这也表示,老刘接下来的几年里,必须全心全意照顾老伴的饮食起居和行为举止,没有松懈的时候。

老刘听了我的解释,首几秒钟里还是呆住了。这时,刘太突然想起身走动。老刘赶紧喊住她,一连串的呼喝声,总算把刘太叫住了。老刘的音质突然变得有点沙哑,掺杂隐约的鼻涕声。诊所里的明亮灯光,映照出老刘一脸的失落和哀伤。

“对不起医生,我也不想这么大声,只有这么喊她才能让她听话……她还记得我和我的声音,也只听我的话……怎么都好,她是和我打拼了半生的太太,我不能丢下她。”

这是呼喝其实是无奈的语言暴力。临走前,老刘细心地拉起太太的手,说要带她去吃好吃的面。两个年逾半百的老人背对着我走了出去,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一片茫然又残酷的余生。

对刘太来说,唯一的好,是这几十年守护着她的肩膀,还是会一样地罩着她,直到生命里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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