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商阅】远方有座受伤的浮城

自6月开始,我的社交媒体上日日夜夜爬满了香港的新闻。每一周,有时甚至是连续几个晚上,都有香港警察向民众发射催泪弹的消息。更令人震惊的是,警察纵容黑社会在街头暴力攻击民众;而警察自身也无故滥捕平民,在记者们的直播镜头下施展暴力压制。

如果你所阅览的是可信赖的新闻媒体,其实这些情况都不会陌生。只怕,你都在胡乱相信网上来历不明的资讯,不自觉成为了暴力酷刑的帮凶。



前些日子在文学研讨会上,第一次见到香港小说家韩丽珠。韩应是继董启章之后,另一位从台湾的文学奖当中脱颖而出、在台湾出版多部长短篇小说作品、然后渐逐成为香港文坛中备受关注的作家之一。

这里所指的“备受关注”并非聚集光环、名气急升的意思;她长期忠于纯文学创作,读者群体属小众,怀有安静、理性、沉稳的特质,不喧嚣、不发高频率之声;如此夜以继日、日以继夜,终于她的书写汇成一道涓流,纤细但留有力道。

在研讨会上,韩丽珠娓娓道出了反送中运动以来,她所身处的城市的情况与转变。关于执政者如何漠视民意没有作为、关于警察权力泛滥、关于北方的国家母体如何逐步蚕食城市的自由;她说有种白色恐怖悄然而至,笼罩她所居住的城市,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种自由,一种在恐惧之中衍生出来的自由:这种自由使她无惧于继续写作、写出真相,即使不知道未来她会落至怎样的下场,她“要”写出来。

近日,我在看着韩丽珠的散文集《回家》。里头的文章以摆荡在散文与小说之间的笔触敘写在浮城里,游移、寓居、失所、街道、占领、运动、安身、自处,诸如此类的种种故事。当然也包括雨伞运动那段期间的纪事。其实近月香港市民反送中,韩同样对应时局在进行中书写的专栏,以写作者、参与者、见证者记下一幕幕的观察、反省、哀与爱。



【被刻意无视的百万民意】

话说,比起盲信在社交媒体上流窜的假新闻、假消息,我怎么还有理由不相信从那座失落之城走出来、亲身道述究竟城里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呢?我终究是为那些钝于筛滤资讯消息、还将谎言内化成自己深信不疑的真相的人们,感到十分的荒谬。科技越来越眼花缭乱,人们无不在感叹传统媒体逐渐被新媒体所取代,只是群众的思维常常却显示还停滞在落后的一端,未有同步成长进化过,轻易地就被煽动、被蛊惑、被蒙骗,而不自知。悲哀。

从未执意于旅行的我,从不真正知道人们为何向往香港这座城。其实她长得什么样子?在张爱玲《传奇》小说篇章里,浮城有着不疾不徐的节奏,总如西洋小说里那些英殖民属地,有种被古老权力与制度,无形且轻轻使力镇压着的氛围;享有自由,但绑着跟可觉可不觉的棉线。

两种可能不理解对抗

在亦舒逾百本小说里衬托人物快意情仇的玻璃之城,始终未脱那种国际都市那种菁英式的自大、倔傲、干净利落、不歹戏脱棚。即使是今日新出的小说《青云志》,角色的思维跳转或驳嘴对白,仍是维持一贯的亦舒风格。

如果用“水”作为形容,必是山涧急冷的快流。可而今受伤的城,怎还对得上那样的清朗明亮?骨折、盲眼、淤伤、化学物料黐身、流血,如果这样还有人不懂香港民众正在对抗的是什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良知不见了,二是脑袋不见了。

【这些日子他们伤了又伤】

到了8月近末了的此时,香港浮城已经举行了3场超过150万、200万人的大游行。有些人或可依然坚信,走上街头抗命的只是一小撮人;但谁都知道那是执政者故意贬抑百万又百万民意的卑鄙做法,以为这样就可以打散民愤民怒。百万又百万民众,走上街头,主政者始终姿态高傲,视若无睹。

而写作此文的当下,香港警察才终于承认前些日子暴力逮捕示威者,数十人在逮捕过程致伤。香港警方似乎越来越没法掩盖执法过当、带头违反法治的事实。香港警方正气凛然的光明形象,就在这几个月间,一并葬送。服务当权者、黑社会,视手无寸铁的百姓如蝼蚁,警民之间的信任早已瓦解。

想起日本警察推理小说《教场》,作者名叫长岗弘树;故事集中发生在警察学校,一群未来警察在接受培训过程,究竟面对的是怎样的情况?是怎样的制度诞生出未来的执法者?制度其实也是一种暴力,在高压的训练过程,弱不经风的小羊如何才能幸存下来,并持续长进,而不被筛子过滤掉?

【掏诗读诗疗伤】

在追踪香港情势发展过程,经常也不得不凝视各种伤口的画面。外在肢体的伤,内在灵魂的伤,他们身上都背着一种默声无语的伤口。当实在对世事喘不过气时,我会掏出诗人eL的第二本诗集《内伤的观望者》。

“一段宁静的日子——/ 湖光、和风、绿意,以及 / 内伤的观望者 // 一切似乎很完整 / 似乎安好”(〈去意〉)相较于其第一本诗集《失去论》,《内伤》显得更加安静,更不刻意去回应世界大事或大势。趋于平淡、日常、轻风浅雨,诗集也多半宛如一帧摄影照片。《内伤》找来摄影师6K’17(刘一斤)合作,书里除了诗,收录了大量的一斤的黑白摄影作品;恰好和eL的诗颇搭。

说回香港,身为遥远的旁观者实不知接下来又会有怎样的发展。再摘一首eL《内伤》里的诗:“现象收集我所不了解的事物:/ 日子、忍冬花、鲑鱼、购物袋与巫婆 // 想像则为我保存不存在的事物”(〈现象〉)或许,怎么把握、对待、迎接今天此刻,就会形成怎样的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未来的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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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寂寞伤心咖啡馆/李宣春

【铁厨柔情】文|李宣春

事发之后,我继续去小星喝饮料,也继续去老麦吃汉堡、苹果派和冰淇淋。

我相信每个人有选择消费的自由,而我没有这方面的包袱,所以一切照常,但我总感觉他们的员工不像以前充满热诚和投入了。即使他们依然专业地调制饮料和备餐,你终究可以感觉空气里有些氛围不一样了。有一汪阴云始终停留在店里。

初上大学的时候,到小星消费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毕竟当时一杯饮料的价格就相抵好几顿的杂菜饭。

特意营造过的明亮空间,像圣所一样,让人一坐下就自然地沉静,可以安安静静地待好久。毕竟那时候手机功能还很呆板,我们的专注力还没涣散。

曾经,我梦寐的大人的样子,就是带着手提电脑来到咖啡馆,一边喝咖啡一边就着笔电写东西。

我曾经在KLCC的美食广场趁着人迹寥落的夜间时分,用纸笔写下一篇散文的最后段落。那大概是我与纸笔关系保持密切的最后时光了。

很多年后,笔电成为寻常的工具。到台湾读研究所的第一周,其中一件要事就是到电子产品广场购买一台笔电。

我那台轻薄的华硕从开学用到毕业,带回来马来西亚时已老态毕露,偶尔还可以用来看电影煲影集。但我已不再喜欢背着笔电上咖啡馆,咖啡馆一般人多,容易充斥各种声音,要长时间专注并不容易。

用笔电写作的话,效果最好的地方还是住处或办公室,无人打扰或空气充溢着一种叫做纪律的东西。

找寻我心安放之处

我常在星期五或假日前一天下班后,吃过了晚餐窝在小星几个小时。虽然随身会带着书(通常是小说),但阅读进度不会太有长进;更多时候是一边吮着吸管,一边滑社交媒体上的各类资讯。

如此便是我短暂地抛开凡俗、放空脑袋的方式。即使我实在不喜欢那些季节性的特调(甜)饮料,一杯绿茶拿铁就可以让我打发一段时光。

当他们发起罢喝小星,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时的我,已经学会喝冰或不冰的美式。商业味堆砌出来的气质场所有一天竟然成为苦情酸涩的店铺!

许多年之后,家乡小镇也开了一家小星。经营者在一块交通主道旁的空地上盖了一幢两层楼的建筑物,打造成据说是全马最大间的小星。回乡过年期间若是需要独处,我常会到那里泡一段时间。

有一次遇到少年友人离世,我在2楼靠窗的位子看着外头过于明亮的蔚蓝,轻轻哀悼,轻轻思索停止流浪归返安定的可能。

近期再去,他们关闭了上层,只用底层做生意。

是啊,什么空间诗学或小资生活经营,统统都被剥去了,留下赤得精裸的生意场所,跟满街随意开展、价格低廉的饮料店没什么两样。

其实不过是要找个我心安放之处,我找了很久,始终遍寻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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