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读陈蒙鹤《早期新加坡华文报章与华人社会（1881-1912）》，书中著序者与译者对作者生平的勾勒，引发我的兴趣，于是在工余时间断断续续从图书馆找出一些相关资料，这包括《迎接五十周年》、《上海书局65周年纪念刊》、《上海书局70周年纪念刊》、《“华惹”风云与后李光耀时代》等，从零散的只言片语拼凑出陈蒙鹤的个人故事。

《早期新加坡华文报章与华人社会》是陈蒙鹤早年在新加坡马来亚大学历史系的硕士论文，原文是英文，于1967年由新加坡马大出版社出版。据译者胡兴荣介绍，“毫无疑问，这是一本研究早期新马华文报业的开山之作”。

这本书原题是“The Early Chinese Newspapers of Singapore”，胡兴荣认为“陈蒙鹤在书中不仅描述了报纸的诞生及其来龙去脉，更多的则是阐述了报纸与社会发展的联系，因此乃不揣谫陋将本书定名为《早期新加坡华文报章与华人社会》。”从书中内容来看，中译题目相当切合陈蒙鹤的问题意识。

如书名所示，这本书探讨了19世纪以来马来亚的华文报刊的发展史。陈蒙鹤从19世纪初中期西方传教士在马六甲与新加坡创办的《察世俗每月统计传》、《天下新闻》、《东西洋考每月统计传》等刊物开始考察，然后再结合当地的社会变动，比如识字率的增加、来自中国报业的影响等因素，集中探讨新加坡华文报刊的发展，这包括本区域最早的华文日报《叻报》、《星报》、《天南新报》、《日新报》、《图南日报》等。

与中国政局息息相关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华文报刊的发展与中国政治局势息息相关，并深受影响。因此，持各种不同政治立场的报刊之间，经常发生擦枪走火的笔战，彰显了保皇派、革命派在新马华人之间影响力的相消长。

据悉，当年陈蒙鹤在马大图书馆搜查资料时，意外地在楼梯处发现一批尘封多年的19世纪末旧报刊，让它们得以重见天日。可见《早期新加坡华文报章与华人社会》一书，无论是史料的发现乃至历史的梳理与分析，对学术界都是相当重要的。

陈蒙鹤生于1929年，其父是上海书局创办人陈岳书。1920年代，陈岳书因为工作从上海下南洋，发现当地书市欠缺新文化新思想的书籍。受到五四运动影响，陈岳书乃与伙伴在新加坡创办上海书局，然后在印尼、吉隆坡、菲律宾等地开设分行，专门引进新思想新精神的读物，继续在南洋推动新文化运动。

参与政治 付出代价

陈蒙鹤于3岁随母亲赴新加坡，二战期间与家人逃难到印尼。战后进入新加坡中正中学就读，然后又报读圣玛格烈英文女校，打下良好的中英文基础。

1951年进入马来亚大学修读历史，学士论文是研究伊斯兰思想家赛薛阿哈迪（Syed Sheik Al-hady）。也许是受到父亲影响（陈岳书不仅受到五四运动影响，而且还是中国共产党人胡愈之在新马活动期间的重要赞助人），同时也受到当时反殖民、争取国家独立的时代感召，在大学期间，陈蒙鹤积极参与学运，她是马大社会主义俱乐部的成员之一。此外，她也是妇女权利的倡导者，曾担任妇女联合会首届主席。

二度被捕入狱

在那局势动荡的年代，参与政治必须付出不小的代价。陈蒙鹤曾二度被捕入狱。第一次是1956年被殖民地政府逮捕。与当年许多被捕的左派一样，陈蒙鹤在狱中开始学习马来语，成为当时华社少数能够兼通三语的知识分子，为往后她参与推广学习马来语运动奠下基础。

出狱后，陈蒙鹤先后出版多本学习马来语文的参考书，这包括《马来语语法读本》（Pelajaran Nahu Bahasa Melayu）（1959）、《华马大辞典》（Kamus Bahasa Tionghoa-Melayu）（1961）和《敦霹雳传》（Hikayat Tun Perak）（1961）。

狱中自修 浸淫学界

上海书局在缅怀陈蒙鹤的一篇文章提到：“蒙鹤在狱中自修马来文，她发现当年市面上有马英、英马和马华等各种字典或辞典，独缺华马辞典，于是她和赖群进、吴高德及曾松华等四人合作编写‘华马大辞典’。其他3人都是业余参与编写工作，只有她在狱中是全职工作，因此负起较大的责任。”（《中国上海书局80周年》）

此说未知是否成立。陈蒙鹤在狱中的20个月，也是她自修马来文的岁月。尽管马来文不难学习，但要在仅仅20个月内掌握并精通，同时还要着手编写大辞典，恐怕还是不容易的事。

与夫婿远赴英国

陈蒙鹤第二次下狱，则是1963年2月2日的“冷藏行动”，当时新加坡超过100名左翼分子被李光耀政府逮捕，除了陈蒙鹤，其他被捕的人士还有林清祥、赛扎哈利等。1964年在接受政府开出的不参与政治的条件后，陈蒙鹤获释，然后与夫婿远赴英国。1967年回国，担任上海书局的经理与总编辑。在她主持下，上海书局陆续出版各语文字典词典与语文参考书。

2002年12月，陈蒙鹤因脑溢血辞世。

以上根据各篇零散的文章，拼凑出陈蒙鹤的一生。总括来说，陈蒙鹤的经历可分3个部分。首先是学术的陈蒙鹤，以《早期新加坡华文报章与华人社会》一书来看，如若继续浸淫在学界，必有一番作为。然而因为政治打压，缺乏学术自由的环境根本容不下她。

第二是社运的陈蒙鹤，她参与的反殖民运动、妇女运动、反黄运动、学生运动、学习马来语运动等，为新加坡与马来亚的独立建国做出重大贡献，却也因此为她的人生带来各种苦难。

第三则是上海书局时代的陈蒙鹤，受到五四运动影响而创办的上海书局无疑地，为本地文化的提升与推广留下重要的历史贡献。

陈蒙鹤一生留下的文字不算多，后人难从其著述挖掘她的思想，孰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