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夜读《武穆遗书》有感

我小心翼翼地,一页页翻开

这一卷薄薄的千古奇书



孤灯下,潇潇雨歇

一卷手抄本,纸如蝉翼

封面焦黄,上书——

《武穆遗书》四字行草

我缓慢地,一字字辨读



漫漶的草书,漫漶数百年

数百年的悲愤,这卷孤本

字行间犹闻声声叹息

倘若这是真迹,事已不可考

事也不可为,在历史的漫漫长夜

我艰辛地,一行行苦思

这长夜究竟是何含意?

传说将军落难,连夜疾书

这狂草,或峻急,或遒劲

尽是些复杂难解的布阵图

潜藏着多少壮阔山河,秀丽阡陌

我谨慎地,一段段点阅

这谅必是将军手书

或是经由他人传抄?

这狂草又如秋风,落叶翻飞

天地昏暗,视野茫茫

抬望眼,将军仰天长啸

我不解地,一遍遍琢磨

从大漠到中原,到这海岛

从滚滚黄沙,到淘淘巨浪

历史翻动,翻不动的是命数

就这么纤薄的数页草书

要如何翻江倒海,改朝换代?

我虔敬地,最后轻轻掩上

这一卷封尘已久的孤本

弹一弹灰尘,我听到

将军最后的叹气

深夜静寂,忧悲声

阻不断崎岖的命途暗夜

               18/11/2017于台北

【附记】

《武穆遗书》据传为岳飞遗著,事见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金人完颜洪烈与其义子杨康欲夺此书,志在灭宋而得天下。郭靖与黄蓉一帮中原侠士咸信拥有此书则大宋天下可保。似乎灭宋保宋端赖此书,江湖纷争,腥风血雨因此难免。只是数百年后,不论大金或大宋,俱往矣!顺便一提:建立大金之完颜氏原为女真人,金亡后,其后人多易姓南迁避祸。其中一支改姓粘,散居福建泉州与福州等地。台湾彰化县福兴乡粘厝庄亦为粘姓族人主要聚集地。据说全台粘姓人士约有1万2000人,其中8000人即居福兴乡一带。多年前我赴哈尔滨参加学术会议,曾至哈尔滨附近之阿城市“金上京历史博物馆”参观,即见有多帧彰化粘氏宗亲至阿城市祭祖之留影。据知马新一带亦有若干粘姓后代。又:本诗“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等语皆出自岳飞所作〈满江红〉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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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阿多尼斯:
流放、语言、诗

阿多尼斯著《暴力与伊斯兰》

阿多尼斯(Adonis)自1980年代起即旅居巴黎,离散数十年,却未因此而自视为流放者。在他看来,流放涉及“政治、民族主义及意识形态”,职是之故,在2015年出版的对谈录《暴力与伊斯兰》(Violence et Islam)中,他对精神分析学者阿德罗赫(Houria Abdelouahed)表示,在自己的祖国叙利亚他反而会自觉是位流放者,因为在叙利亚,话题经常不离“政治、民族主义及意识形态”;而在法国或其他欧美国家,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虽然身在巴黎,而且法文流利,但是他主要是以阿拉伯母语写作。

语言是根植的地方



他说:“我的语言就是我的国家,我的地理,我的空间,这是我根植的地方。”这也正是已故巴勒斯坦诗人达尔维什(Mahmoud Darwish)所说的,“我是我的语言。”

就像千千万万巴勒斯坦人的命运,达尔维什一生颠沛流离,失去土地,失去家园,失去自己的河流、自己的树木,唯一剩下的,而且无法被剥夺的,就是自己的语言。他的语言证明他的存在。

阿多尼斯对语言有一套独特的看法,这个看法影响了他对阿拉伯诗歌的理解。简单言之,他把语言分成父性语言和母性语言。前者是文化的语言,后者是自然的语言。这种语言观又与他对伊斯兰教的了解有关。他推崇母性语言,由于这种语言是自然生成的,具有普世性,就像泉水从土地喷涌而出那样。在与阿德罗赫对谈时他还指出,“是宗教限制了这个语言,并将之去普世化。诗仿佛泉水那样涌现。就像风,像光,或者像沙漠的动态,像一棵树或棕榈。伊斯兰之前的诗完成于所有教条与理论论证之外。这样的诗自然,因为这样的诗是纯粹即兴自发的女儿。”这就是宗教介入之前的阿拉伯诗歌。他认为当代阿拉伯诗人多半缺少勇气,动机不足,他们“害怕与宗教文化适当地切割”。

宗教与政治、意识形态一样,是人为的、非自然的,仰赖的是阿多尼斯所说的父性语言——文化的语言。这种语言已经受到重重屏障,背负过多外加的使命与要求。以这种语言创作的诗重点不在语言,而在那些促使诗人下笔的事物。阿多尼斯的结论是:“此之所以最接近创造性的人类的语言是与母性关连的语言。此之所以这种语言被称为‘母语’。”

在谈到阿拉伯诗歌的现代性时,他特别强调前伊斯兰诗歌的重要意义;在阿多尼斯眼中,公元8世纪末至9世纪初的波斯诗人努瓦斯(Abū Nuwās)的作品,就远比20世纪的许多阿拉伯诗人还要现代。他说:“他创造了另一种语言与另一个世界”,一旦跟宗教世界或宗教视野中的世界切割,“他的表达工具就不一样了”。



诗的载道目的不同

从上述简单的论证不难理解,阿多尼斯何以坚持要以阿拉伯母语创作,何以他无意将自己归类为流放者。政治、宗教、意识形态,乃至于商业主义与诗的追求大异其趣。诗求真,属于阿多尼斯所说的真的知识。“诗如果停止求真,诗就毫无意义。”用我们比较熟悉的话说,诗的载道应该与政治、宗教及商业的目的大不相同。

在阿多尼斯2003年的诗集《预言,盲者啊》(Prophesy, O Blind One)中有一首长诗,诗题〈我想象一位诗人〉(I Imagine a Poet),其中一节这样叙写诗人创作的情形:

诗人写一首诗,描述那个场景

……

别忘了提及现代性   你因而可能被归入

先驱者中,但在这之前,别忘了描述场景,

老旧的鞋子孤零零地摆着   在挂钟之下,仿佛

等待其所有者的归来,同时要想想那些大问题:诗

必须捕捉的——不是那些事物——而是事物的碎屑。

这几行诗颇能呼应阿多尼斯的基本诗观,仿佛是他的诗观的演绎与实践。他认为诗要关心的是生活的细节与平凡的事物——不是那些伟大的事物,而是“事物的碎屑”。显然,只有在这些“碎屑”中他看到了诗的本质——诗所追求的真与真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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