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平浩东

俄中企业家理事会理事李恩临接受访问时指出，莫斯科市民对兵变都呈现出一种无所谓的心态，用“管他呢”来形容此事，不把兵变当作一回事，甚至有人认为是唱双簧。

“瓦格纳集团”兵变之后，莫斯科等城市维持正常秩序，俄罗斯总统普丁正常出席各种对外活动。早前关于俄罗斯领导层变动的传言四起，但均未获得官方证实。反而，俄罗斯利用外交空间操纵国际油价，以弥补制裁造成的损失，8月份联同沙地阿拉伯减产约全球1.5%的石油供应量。

《亚洲周刊》为此专访了华商、俄中企业家理事会常务理事李恩临，通过其华人视角目击莫斯科现场，了解俄国当前民众的心理与俄罗斯经济、社会及民生现状。以下为李恩临接受《亚洲周刊》访谈的摘要：

莫斯科政局是否稳定？民间对于“瓦格纳集团”的态度究竟如何，对此次兵变有何反应？

外界有关兵变后续的传言满天飞，但是莫斯科整体仍然保持稳定、秩序井然，乌东战局也未出现大变动。前几天，我看到普丁总统在我们办公室旁边的莫斯科格林伍德国际贸易中心现身，出席公开活动。

新闻报道显示，普丁还在电子板上画了一幅笑脸图案，这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切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兵变时官方发布星期一放假倡议后，市民仍然开工，法院仍然正常办公，武装司令部虽然有荷枪实弹的警戒士兵，但周围的环卫工人依旧镇定扫大街，我在兵变当天还带着妻子孩子出门郊游钓鱼。

我身边的莫斯科市民都呈现出一种无所谓的心态，用“管他呢”来形容此事，不把兵变当作一回事，甚至对每天的乌战动态和西方持续制裁感到彻底麻木不再关注，俄罗斯人高傲、豪迈、粗犷的性格展现无遗。他们打趣道：“对我们这种民族，西方还需要加大制裁？”

西方媒体大搞舆论战，称所谓莫斯科居民出现大量外逃，纯属假新闻。

很多俄罗斯人也并不相信有较高军事素养、战功卓着的“瓦格纳集团”会兵变，“瓦格纳集团”在当地很受尊重，当“瓦格纳”宣称占据南部军区时，民众还给站岗的士兵送水。

有趣的是，有极少数愤青和醉鬼靠近“瓦格纳”士兵推搡叫嚷，不依不饶大骂他们“叛国”，“瓦格纳”士兵接连克制后退，反而是沿途看不下去的市民揪住愤青醉鬼痛打一顿。

中国人大感惶恐

与莫斯科市民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人却对兵变大感惶恐。

有留学生和华商的中国家人朋友打电话来，担忧安全催促逃离莫斯科。

有中国媒体的记者在下定决心奔赴现场采访前夕，还郑重地与国内亲人朋友通话告别，买人身安全保险，结果兵变一天就结束，大家松了一口气。

领导层变动或唱双簧

“瓦格纳”领袖普里戈津、“末日将军”苏罗维金、俄军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国防部长绍伊古这4人的去向如何？

俄罗斯官方没有正面澄清评论外界的诸如“苏罗维金被捕”、“普里戈津现身圣彼得堡”、“俄国防部大换血”等说法，外长拉夫罗夫也非常强硬地向外界表态：“这是俄罗斯的内政，俄罗斯没有义务向任何人或者任何国家解释这个事件”，因此事件的真相必须以官方说明为准。

外界对这4人的去留众说纷纭，加上西方媒体推波助澜，中文世界传得沸沸扬扬。

俄罗斯也有消息说，兵变是俄高层针对反对派放出的发泄口，以求掌控舆论，但真相只有若干年后档案若解秘才可能知晓。值得注意的是，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有关斡旋过程的详细描述过于仔细，使人觉得他不自信，有评论指出：“双簧”演戏的情况或许存在。

推俄版F1赛车联赛

俄罗斯国家杜马控制委员会主席、资深议员莫罗佐夫几天前曾与你会谈，你有何收获？俄罗斯也从外交策略上拉起了自己的朋友圈，对抗西方封锁制裁？

“瓦格纳”兵变几天后，我前去俄罗斯国家杜马拜访资深议员莫罗佐夫，他在此负责类似中国纪检委的工作，坐国家杜马第三把交椅，曾参与创建普丁领导的“统一俄罗斯党”，政坛影响力巨大。他当前想在“金砖五国”范围内主推俄罗斯版的F1方程式赛车联赛，希望我能帮他们在中国招商引资，寻找战略伙伴推动此项目落地。

此项目也是为11月份将在圣彼得堡举行的“金砖五国”经济论坛，制做文体和资金配套，我认为如果西方对俄的制裁走向常态化，俄罗斯在许多领域就需要另起炉灶创立联盟了，而不只局限在F1方程式赛车。

普丁身体状况非常好

俄罗斯总统普丁曾于6月中旬出席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作为现场参展商，你对此有何观察？

西方媒体曾大肆捏造普丁总统身体健康出现问题，罹患帕金森症等疾病，但据我从现场观察来看，普丁的身体状况非常好，这种谣言不攻自破。

普丁参会时间近4小时，并且在主席台连续站立演讲近1小时40分钟，中途没有喝水，精神矍铄毫无疲态。

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可类比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是俄罗斯最重要的经济论坛，由国会基金赞助。

值得注意的是，俄罗斯宣称禁止非友好国家的代表与媒体进入，但我确实在现场看到日本商社的代表、加拿大商会会长等人。

俄罗斯官方口号“喊得响”，但是为了商贸往来，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有西方代表私下里悄悄和俄罗斯签订能源和原材料购销合同。

另外，中国方面除了大使领事馆、中国石油和中国化学的国企领导参加会议外，几乎没有商务代表团参加。

俄罗斯坐拥能源撒手锏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卖方心态，即使在被制裁的情况下，参会人数依然再创纪录，圣彼得堡所有四五星级酒店供不应求，价格飙涨翻了5到10倍。

俄能源出口恢复正常

战后西方制裁俄罗斯石油天然气贸易，导致俄罗斯能源出口链条一度出现残缺，现今是否已经恢复顺畅？俄罗斯的国民经济是否出现复苏迹象？

现在的俄罗斯能源出口链条已经恢复正常，疏通了各种能源运输销售通路，各国以各种明暗方式购买。但大部分能源是流向印度并被转卖，俄罗斯想借助印度补充供应链短缺，但只换回几兆用不出去的卢比外汇，政府大为头痛。

现在人民币的地位在俄罗斯也急剧提高，未来几年将称为主要外汇储备。

当前俄罗斯的国民经济也出现复苏向好，供应链基本可以自给自足，俄罗斯凭借去年2.3兆美元的商品和服务规模，重返世界前10大经济体，名列第8位（其后为加拿大、意大利），这是自2015年来的首次。

背负西方几千项制裁、被逐出“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结算体系的俄罗斯，依托能源、原材料等杀手级产品展现出强大的经济韧性。但俄罗斯经济现在更加依赖单一型能源贸易，营收占比由六成跃升到七成有余。

中俄经济合作表现亮眼

中俄经济合作也有亮眼的表现，中国国产汽车未来有望全面占据俄罗斯市场。

根据5月份的数据，中国的哈弗、奇瑞和吉利等汽车销量，已占据俄罗斯市场进口量的75%，年底预计能冲击80%，俄罗斯本土汽车品牌也都是中国供应链做配套，西方退出的市场分额，成为中国输出燃油车过剩产能的天赐良机。

民间的经济状况依然不容乐观，我去见莫罗佐夫时搭出租车出行，司机误认为我是外交官，反覆提出想要做我的私人专车司机挣取外快，因为他的本职是消防员，但现在薪水已经彻底不够用了，只能兼职开车，这是反映民间收入情况的一个微缩窗口。

乌战初期，俄军发布动员令引起恐慌，大量中产阶级和富人携资偷跑出境，对经济造成一连串巨大的打击。现今这些人已经慢慢携资回国，成为恢复经济的新动力。因为恐慌影响巨大，我判断俄军不会再次发布动员令。

上次《亚洲周刊》采访我时提到的在建的、冲破西方港口制裁的黑海、波罗的海航线，已经由我参与投资的乐多可供应链公司成功运营，我司总海运集装箱运输量在去年达近24万个集装箱，位居中俄海运总货运量第二位。北方极端高温，北极冰川融化，利好北极航线开通，这也是未来重要的海运契机。

远东经济政策值得观察

中俄远东地区的开发合作有何进展，您对此有何观察？

远东地区人口总数只有600万左右，而且城市比较分散，未能形成强有力的市场。但9、10月份将在海参崴举行远东经济论坛，未来政策值得观察。

就内贸港来讲，因为中国大量向俄罗斯出口商品，中方陆运出口运力已经超负荷运转，很难再有内贸陆运运力分散给海参崴作为内贸中转站，其开放的政治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而远东的意义在于俄罗斯能依靠当地能源、矿产、农业、渔业闯出一条不依赖欧洲的经济发展模式，远东若真正开发出来，则不会再向俄罗斯中央财政要钱，甚至还可以反哺中央财政。但远东模式如果形成，必然会形成一股势力庞大的亲华派系，莫斯科部分政治势力对此担忧，因而多年来远东开发计划被其掣肘未能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