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放不下的事

看到李敖的新闻。报道说他患脑癌仅剩3年生命,为了在余生把计划中的一套书出完,每日工作15小时。他的经纪人后来向媒体澄清,说那良性瘤,其实仍在检查中,寿命剩下3年是李敖自己说的。经纪人说李敖“就喜欢这样吓大家”。

看到新闻的时候,我确实吓了一跳。



文艺冰河的濒危物种

70年代首次接触李敖的作品。当时我哥的独中同学到台湾念农科,回国时给我们捎来李敖的书。先看《传统下的独白》,然后看《独白下的传统》和《上古下今谈》。记得当时看得很入迷。紧接着就看柏杨的杂文,以及柏杨以原名郭衣洞出版的小说,一本不漏。

现在的文艺青年看过李敖的作品或听过郭衣洞这个名字吗?应该不多吧。今日世界上的人与事都紧促得令人害怕,什么事情或人物冒出来一下子就消失了。你看那宝可梦现在还有人提起吗?如今谁知道谁,谁不知道谁;看什么书不看什么书,对很多人来说,有什么关系呢?远的不说,近年来念中文系的学生都是网络时代的人,很多是完全不触摸纸本书的。有时在课上问学生,看过XX的书吗?知道XX是谁吗?学生一脸愕然,我就知道我们这一代已经变成文艺冰河的濒危物种了。

已经久不看李敖的作品了。或者应该这么说:看李敖作品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每个人在不同人生阶段都有不同的读物,一类书取代另一类书,如逐浪的波涛。反正后来干别的事去了,李敖、柏杨及同时期的作家统统搁下了。但是看到这些老作家的新闻,总要要留意一下。

报载李敖计划出版的85册书已经出版了40册。哇。像李敖这样的名家,心中放不下那45册未出版的书是可以理解的。突然想到杨绛,钱钟书的夫人。她98岁完成了小说《洗澡》,103岁时又赶写了《洗澡之后》。在《洗澡之后》前言中她解释续写小说的原因,主要是结局的处理。《洗澡》结尾她写姚太太为许彦成和杜丽琳办了送行晚宴,后来就有读者认为姚宓和许彦成必定在姚家偷情了。杨绛害怕去世以后有人擅写续集,趁还健在把故事写完,安排合理情节让许彦成和姚宓结合。她说,“我把故事结束了,谁也别想再写什么续集了。”



最关切的身前身后事

以103岁高龄还能续写小说,没有多少人能做得到。不管那是不是佛家常说的“放不下”,我想此举与李敖放不下那未出版的45册书的心情是一样的,也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关切的身前身后事,有人放得下,有人放不下;而放下又要比放不下难得多。李敖其实也在干眼前还能做到事,以82岁患病的身躯每日工作15小时,令人凛然。3年寿命之说或许是他给自己定下的时间表,何况他曾数度患病。只有病过的人方能理解无常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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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折衣服/文戈

【日子河流】文|文戈

 我喜欢折衣服。或者应该说,所有家务中我最喜欢折衣服。也许有人会说,折衣服有何难?人们不是每天都得折衣服吗?只要你还必须洗衣就得折衣服,不是吗?

我是长姐,从小就得操家务和照顾弟妹。折衣服这件事是从小训练出来的。

先说洗衣吧,家里孩子多,每天妈妈都得洗一大桶衣服。当时没洗衣机,洗衣是体力活,过程有如洗衣作坊流水线的方式。脏衣服浸泡在一个巨型椭圆形铁皮桶肥皂水里,通常是我或妈妈,坐在小矮凳上把衣服一件件从桶里捞起来摊在洗衣板上使劲搓。

几个水桶依序排列,负责冲洗衣服的弟妹半蹲在桶前伺候,衣服彻底淘洗干净从最后一个水桶捞出后拧干,就可以晾上了。人手不够的时候独自负责全套程序,一大桶衣服洗完差不多也脱力了。

妈妈是否常闹腰痛,我们也不知道,她没说。孩子都上学后家务繁重,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家里才请友族洗衣妇每日来家洗衣。那也是比较后面的事了。

漾出流动风景线

衣服晾在老家天井横置的竹竿上,后来天井封起盖上屋瓦铺了天花板,改成睡房以便容纳更多成长的躯体。

老爸就在屋后的混凝土上钉了两个Y型木架子,拉几条铁线晾衣。屋后的阳光比天井好,五颜六色的衣服日日在朝阳下漾出流动的风景线。

晾衣跟洗衣一样也是体力活,我不喜欢洗衣但很喜欢晾衣。把衣服一件件晾在铁线上,长短间隔轻重有序,细心拿衣夹子夹紧,一日中的大事就算完成了。小小的满足感在心里开花。

晾好衣服我还喜欢久久在屋外呆着,去看看母鸡下了蛋没有、看看番石榴树上有无成熟的果子。那些成长的岁月过得懵懵懂懂,却记得洗衣晾衣这等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忙碌生活的隙缝中藏着细微的快乐,要自己去寻找。

傍晚衣服晒干了收进屋里,散放在中厅的大木床上凉快,砌出一座小山。家里人多衣服也多,折衣的时间很长。妹妹们都很能折衣服,折得整齐顺贴简直如烫斗熨过那样。

折衣服的时候有种放空的感觉,可以整顿心情或胡思乱想。中学开始投稿,一边折衣服一边想句子。

傍晚时分折衣,也有一日将尽的完结感。暮色渐渐淹上来了,衣服的色泽越来越模糊,借着暮霭把光阴缓缓折进日子里。日日如此,渐渐喜欢折衣。

当然家务繁多的时候也会觉得烦躁,希望有更多的时间看书或作其他休闲的事。现在知道,所有家务事不管大小,洗衣生火煮饭炒菜洗碗,都是未来生活的训练,是漫漫人生道路上的幼儿园。家里几个常常帮妈妈煮饭的弟妹,多年后随时都能弄出一桌饭菜。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全拜操持家务所赐。

寒暑假洗衣坊打工

在美国念书那些年,洗衣都到商业洗衣坊喂吃角子洗衣机。每周洗两次,为了省钱把洗衣机塞得满满。洗衣间里有一张长台供人折衣服,总有人留下一只找不到配对的袜子或烘坏走形的毛衣。

洗衣坊角落里立一个书报架子,人们常把看过的报纸或杂志留下来。洗衣间永远氤氲着洗衣剂和柔软剂的清香味,不知多少人的衣服曾经在平滑如镜的长台上匍匐而过。我们在洗衣坊里用掉了不少铜板,也消耗了不少时间。大学生活忙碌,洗衣等同休息。

寒暑假我在校园的洗衣坊打工,专门折衣服。洗衣坊附属爱城医院,很大的工业场地,满坑满谷都是医院里用过的衣物、毛巾和棉被。

最多白色的医生袍子和绿色手术外套,手术袍口袋里常会掉出手术刀和小剪刀。当时还没即用即丢的手术袍,那还是一个重复穿用重复洗涤的时代。那段打工的生活非常怪异,记得很清楚。也算是小时候折衣服的延伸了。

我现在不负责洗衣了,洗衣是洗衣机和老伴的事。偶尔我会抢着折衣服。以前不得不做的家务,现在偶尔为之,竟成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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