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时间怪兽

老同学L说他退休前很害怕退休后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心里头七上八下的。谁知退休后,南下北上游山玩水尝尽美食,闲适江山何等多娇!频密与老同学相聚饮茶打牙祭吹水八卦,日子过得甭说有多开心!偶尔还觉得时间不够用,根本就无需“打发”时间。

记得从前认识新朋友,常常被问周末如何“打发”时间。好像周末是头多余的怪兽,必须被“打发”掉。每逢被问,鬼扯胡答:看书、听音乐、淘书、发呆,一般人常做的事,我也做。久之,总备有标准答案应付之。但是心中不免纳闷,周日和周末的时间有分别吗?周末不就是继续把周日没做完的事做完吗?那些年搏命工作,总觉得时间不够分配。如今虽然还在职场,但有意识进入慢活模式。作息节奏慢了,时间的刻度与长度却是一样的,没有变得更长或更短。如果感觉一日如三秋或日月如梭,那是由于心情或生活事件的密度造成的错觉。



人人刷手机度日

近年来新朋友不多。生活圈已经定型,闲时在家孵豆芽,对有人堆的活动敬而远之,自求清静无为。倒是老同学旧朋侪因社交媒体之便,一个个冒出来,有如雨后春笋令人惊叹。近日竟然与失联的师训同学恢复联系,虽然中间隔了几十年,感觉还在。如失散的伙伴在网络情境里重逢,聊起故人旧事噫兮吁兮,不亦悲乎,不亦乐乎!

其实现在就算有新朋友也再无人问那老土问题了。如今人们时时刻刻都在刷手机度日,哪里还有剩余时间需要被打发的?人们连看书都腾不出时间,刷刷刷,时间都奉献给社交媒体和令人眼花缭乱真真假假的网络资讯。我去健身房,看到女孩男孩们没一刻放得下手机,才知道自己已是过时的物种了。

我们这个年龄层的人,很多早已退休。再问如何打发时间,岂不是捅马蜂窝?有些人退休前身居高位,习惯以权力和掌声定位个人价值,退休后身边少了前倨后恭的兵团,生活失重无所适从。心理不平衡啊!然而一般来说,退休族与上班族没两样,都在忙着自己觉得重要的事。有人喜爱蛰居采菊日日望南山,有人崇尚喧哗忙碌夜夜闻笙歌,生活不同追求有异,人生各自精彩。

想做啥现在就去做



退休前因工作无法分身的事,退休后应该有时间去做了。然而听过来人说,有时还真不是那么一回事呢。没时间的时候一心想到哪里哪里玩,有了时间突然间对旅游没了兴致。身体状态是个问题,但有时却是心情使然。人很奇怪,好像越是无法做的事越有吸引力。

所以,想做啥现在就去做,想去哪就去哪。不要等。等到最后想做的事全泡了汤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想,时间确是头怪兽。它盘踞在暗处,时时窜出来颠覆逻辑搅乱计划,改变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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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折衣服/文戈

【日子河流】文|文戈

 我喜欢折衣服。或者应该说,所有家务中我最喜欢折衣服。也许有人会说,折衣服有何难?人们不是每天都得折衣服吗?只要你还必须洗衣就得折衣服,不是吗?

我是长姐,从小就得操家务和照顾弟妹。折衣服这件事是从小训练出来的。

先说洗衣吧,家里孩子多,每天妈妈都得洗一大桶衣服。当时没洗衣机,洗衣是体力活,过程有如洗衣作坊流水线的方式。脏衣服浸泡在一个巨型椭圆形铁皮桶肥皂水里,通常是我或妈妈,坐在小矮凳上把衣服一件件从桶里捞起来摊在洗衣板上使劲搓。

几个水桶依序排列,负责冲洗衣服的弟妹半蹲在桶前伺候,衣服彻底淘洗干净从最后一个水桶捞出后拧干,就可以晾上了。人手不够的时候独自负责全套程序,一大桶衣服洗完差不多也脱力了。

妈妈是否常闹腰痛,我们也不知道,她没说。孩子都上学后家务繁重,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家里才请友族洗衣妇每日来家洗衣。那也是比较后面的事了。

漾出流动风景线

衣服晾在老家天井横置的竹竿上,后来天井封起盖上屋瓦铺了天花板,改成睡房以便容纳更多成长的躯体。

老爸就在屋后的混凝土上钉了两个Y型木架子,拉几条铁线晾衣。屋后的阳光比天井好,五颜六色的衣服日日在朝阳下漾出流动的风景线。

晾衣跟洗衣一样也是体力活,我不喜欢洗衣但很喜欢晾衣。把衣服一件件晾在铁线上,长短间隔轻重有序,细心拿衣夹子夹紧,一日中的大事就算完成了。小小的满足感在心里开花。

晾好衣服我还喜欢久久在屋外呆着,去看看母鸡下了蛋没有、看看番石榴树上有无成熟的果子。那些成长的岁月过得懵懵懂懂,却记得洗衣晾衣这等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忙碌生活的隙缝中藏着细微的快乐,要自己去寻找。

傍晚衣服晒干了收进屋里,散放在中厅的大木床上凉快,砌出一座小山。家里人多衣服也多,折衣的时间很长。妹妹们都很能折衣服,折得整齐顺贴简直如烫斗熨过那样。

折衣服的时候有种放空的感觉,可以整顿心情或胡思乱想。中学开始投稿,一边折衣服一边想句子。

傍晚时分折衣,也有一日将尽的完结感。暮色渐渐淹上来了,衣服的色泽越来越模糊,借着暮霭把光阴缓缓折进日子里。日日如此,渐渐喜欢折衣。

当然家务繁多的时候也会觉得烦躁,希望有更多的时间看书或作其他休闲的事。现在知道,所有家务事不管大小,洗衣生火煮饭炒菜洗碗,都是未来生活的训练,是漫漫人生道路上的幼儿园。家里几个常常帮妈妈煮饭的弟妹,多年后随时都能弄出一桌饭菜。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全拜操持家务所赐。

寒暑假洗衣坊打工

在美国念书那些年,洗衣都到商业洗衣坊喂吃角子洗衣机。每周洗两次,为了省钱把洗衣机塞得满满。洗衣间里有一张长台供人折衣服,总有人留下一只找不到配对的袜子或烘坏走形的毛衣。

洗衣坊角落里立一个书报架子,人们常把看过的报纸或杂志留下来。洗衣间永远氤氲着洗衣剂和柔软剂的清香味,不知多少人的衣服曾经在平滑如镜的长台上匍匐而过。我们在洗衣坊里用掉了不少铜板,也消耗了不少时间。大学生活忙碌,洗衣等同休息。

寒暑假我在校园的洗衣坊打工,专门折衣服。洗衣坊附属爱城医院,很大的工业场地,满坑满谷都是医院里用过的衣物、毛巾和棉被。

最多白色的医生袍子和绿色手术外套,手术袍口袋里常会掉出手术刀和小剪刀。当时还没即用即丢的手术袍,那还是一个重复穿用重复洗涤的时代。那段打工的生活非常怪异,记得很清楚。也算是小时候折衣服的延伸了。

我现在不负责洗衣了,洗衣是洗衣机和老伴的事。偶尔我会抢着折衣服。以前不得不做的家务,现在偶尔为之,竟成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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