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某天，约翰汉纳做了个心痛的决定。

尽管从事旅游业的他在过去近20年来，把游客从世界各地带进乔治市，但是，打从去年开始，他决定把游客转向加尔各答。因为他再也不晓得该如何继续向游客介绍乔治市下去。

对他来说，他的游客不会喜欢眼前的“垃圾”，他们要的是去体验亚洲一个真正的老街区，而不是自拍皇后的游乐场（Playground for Selfie Queens）。这可能只是冰山一角的现象，但是却似乎反映了我们的旅游管理或许正出现病态的征兆。

乔治市的旅业究竟遇到了什么问题？一个地方的美，究竟又需要怎样的旅客才能真正地被欣赏？

接下来，你将在这篇报道中看到不仅是槟城的问题，而是一个全马、甚至全球正面对的旅游业病态。

数据vs素质
张吉安：速时文化看表面简化行程未必精化旅游

对任何区域来说，旅游业的衡量指标少不了游客数量、酒店入住率以及他们的平均消费。这些衡量标准不仅简单且科学，也是最快验收绩效的方式，此外由于这还能刺激经济，带动发展，所以没有一个政权不会喜欢这样的方式。

也因如此，评估槟城旅游业成功与否自然落在游客量上，其中，若是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取得绩效，这会让所谓的标准在价值成面上更高。而我们的旅业也不自觉地往速时趋势迈进。

打出“十大”宣传

本地著名文创工作者张吉安就表示，反正在速时年代的大环境下，游客只是来某些景点“打打卡”，证明自己到此一游而已。

他说，因此他们的旅游文宣自然会打出“10大必吃美食”、“8大必买手信”、“5大必做的事”等等……这简化了我们的旅程，却不一定精化了我们的旅游；当我们缩短了旅游时间之际，自然也影响了其深度。

“反正现在许多游客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完被‘吹捧’的事，吃到某些食物，去到某些地点，拍照作证。加上政府也要在最快时间内见到成效，所以大家自然都不需要什么深度思考了。”

谁还会旧地重游？

吉安也是本地著名播音人，对他而言，槟州政府在招揽这样的旅客上是相当成功的，这点从人数及网民的吹捧上可以见证。所以我们接二连三地有了壁画，也甚至保护原被允许再创造的壁画。

“我们也开始有了大大小小只供拍照的钢铁画作系列，尽管似乎不是很多人真的关注钢铁艺术旁的文字介绍。”

但是问题来了。当他们在最快的时间，做了被指定的“必吃”、“必去”、“必做”或“必玩”时，他们还会重游旧地吗？那需要漫漫聆听，静静咀嚼的老城故事，还有被珍惜的空间吗？

老城之美需细细品味

这点，张吉安没有正面回应，因为他认为若政府看重的是如何在短时间内看到明确的增长，而这增长又有科学的数据佐证，那么州政府是成功的。只是，这么多种游客类型里，他绝不容许自己沦落成这样的游客。

无疑，一个地方的美都需要品味细嚼，需要时间去发掘意会，尤其是如槟城那样具有丰富的多元文化，且人文古迹才是重点的一个历史底蕴丰富的地点。

除非，乔治市真的只是我们的一个自拍场景，而我们也只是“自拍皇后”（Selfie Queen）而已。

打卡游客vs文化旅客
许月清：懂得欣赏珍惜文化旅客最可贵

我们的旅游管理若是只看重数据，那么“打卡式游客”自然是我们的主打群体。只不过，从事导游20年的的许月清有不同的看法。

许月清也是槟城唯一一个持有乔治市古迹导览执照的导游。

文化历史有人欣赏

她发现，若跟以前比较，重游槟城的游客少了许多，甚至是绝迹了。这类游客以聆听、发掘、慢活为主，他们会聘请导游导览，也不介意花钱购买真正的手工艺品，这样的游客，才会真正刺激我们的经济。这群游客，被业界成为“文化旅客”（Culture Tourist）。

“我的游客就算是天主教徒，他们也不介意买香来当手信，因为他们看中这些活古迹的手艺，懂得珍惜槟城的美。

“我们需要的是这样的旅客，他们真正能刺激槟州的经济，也不会践踏我们的古迹，而我们的文化和历史更会获得欣赏。”

短期有利难长久

她指出，最可贵的是，文化旅客会重游一个地方，这对一个旅游业的长期发展才是正面的，否则当地旅游业只会内耗得太快，最后赢得短期效益，却无法长期经营下去。

只知壁画艺术不知背后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她也发现，目前可悲的现象是，游客知道壁画，却不认识建筑背后的故事；他们和铁线艺术合过照，却不曾细读当中的介绍。最后，他们来过槟城，却不认识乔治市。

更可悲的是，施政当局若同样也只看重游客的数字和非素质，那么，落实的旅游管理、拟定的旅游策略，自然也会以较肤浅、速食的方向出发，然后业界也会随之迎合，只为在最快十年内见到绩效。

然而，这最终只会是个恶性循环，游客、业者、当地人，乃至施政者终有自食其果的一天。

商机vs伤机？
林玉裳：本大利小游客只拍不买店家苦撑

槟城古迹信托主席林玉裳指出，今天有很多纪念品商店，但如果游客的素质只是来观光购物和拍照而已，他们未必会买，因为本身有朋友开纪念品商店；可是多数游客只是来拍照不买纪念品的，那么它就无法生存，自然的就会关闭。

“咖啡馆并非开给游客，因为走马看花的游客不可能坐在店内一至两个小时慢慢喝咖啡，所以它并没有那个市场，也是会倒闭的，整个市场的经济力量会催使它开或关。”

赚钱咖啡馆有多少？

她表示，假设是高素质的游客，他们会在这里待上一至两个星期或一个月，那样他们才会想在一个比较有素质的咖啡馆，拿一本书，喝一杯咖啡过一个下午时段，这类型的游客才会珍惜文化，咖啡馆才能生存。

“我乐观看待这种情况，因为有些咖啡馆开不到三个月就关了，现在的租金越来越高，赚到的钱都拿去交租金的，一开始投资装修的几百千要多久才能回本呢？外人看开咖啡馆的以为很光鲜，可是真正赚钱的咖啡馆又有几个呢？”

翻新酒店出租仍可为

林玉裳说，古迹区内也开了很多酒店，都是因为别人开了酒店，所以就模仿，但未必能长存，尤其是租来开酒店的，更难生存，但也乐见其成，因为至少他们已经将老房子修复了，以后或会有另一种生意模式出现。

“那就是长期租赁，因为每个房间已装修得很好，都有各自的卫生间，可以租赁一年的方式让本地的年轻人租来住，如大学毕业生刚出来工作，还单身未婚的，若是去租一间屋子，三房一厅的还需要自己打扫，那不如去租酒店来住更好。”

她认为，这些酒店将会转型，因为如果一间酒店5天才有一至两个人来租，要如何赚钱？但如果是长期租赁，签一年的合约，一个月能收到2000令吉，10间房间的话就有2万令吉了，总好过空着收几百块钱而已，所以太多这样的情况发生的话，就会逼使转型的情形发生。

“州政府在区域规划方面需要注意，住宅区和商业区勿太过混杂，若太混杂，居民会被赶走；至于商业区的话，想做酒店就做，因为很多东西都是自然会取得一个平衡点，物极必反，市场会自己调整的。”

爱之深责之切

一如引言所提，约翰汉纳不是一般的澳洲访客。

从事旅业近20年的他，因为喜欢大马，深爱槟城，所以将世界各地的游客带进来乔治市。这还是当乔治市未获得世遗地位之前的事。

如今，他的痛心疾首，引起不少关心槟城古迹文化爱好者的注意，更让我们重新思考我们的旅游管理究竟出现什么状况。

当然，走在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且咖啡馆博物馆林立的古迹区，我们很难理解，甚至不认为槟州的旅业正开始出现问题。但许多长远的问题其实正在我们不自觉中酝酿成型，而这更不仅发生在乔治市。

下篇预告:

我们或许还是首次听闻“打卡游客”一词，而“旅游管理”对当权者来说可能是个新鲜的名词，然而下篇我们将进一步为你揭开深远的问题与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