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永生茶居/翁民迪

在我想着泳裤的问题时,他褪下裤子,只剩内裤。我还在欲言又止时,他却连内裤也脱下,赤条条地跳进泳池里。

大学里的某个深夜,文翔和我偷偷溜到一家高级酒店的游泳池。我本来以为只是随意走走,他却拿下眼镜递了给我,然后脱掉上衣。



“你想游泳?”话才说出口,他已经随手把上衣甩在地上。听到我的问题,他只是笑了笑,不答话。

在我想着泳裤的问题时,他褪下裤子,只剩内裤。我还在欲言又止时,他却连内裤也脱下,赤条条地跳进泳池里。

虽然酒店禁止客人在夜间游泳,但四周的强光灯仍然透视着泳池。在那湛蓝透彻的水中,文翔的身姿异常的清晰,明亮。袒裼裸裎的他在水中显得无拘无束。文翔个子不高,身材不算瘦,但也还没到肥胖的程度。我们之前聊天时,他曾说过他“除了游泳就什么运动也不做”,但游泳毕竟也是全身运动,所以他身上的肉虽有点厚,却也颇为结实。在水中,他不作直线的来回前进,而是随着心之所至,或浮或潜,或俯或仰,或左或右,往来翕忽。这是我第一次看文翔游泳,我从来没想过,他在水里竟是如此灵动,我有个不太美妙的比喻——像只海豹。

聊天时,我曾说过,找一天一起游泳。当时他允诺了,但几个月以来,他也没约我。不知这是兑现的时候吗?我的心本来也蠢蠢欲动,但那时的我还太年轻,很容易受到刺激,所以身体有了反应。我不知道自己以这副模样进入水中,会不会被文翔嘲笑,甚至以为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于是我忐忑地站在那里,抓着他的眼镜,两手垂在身前,像是遮掩什么。忽然远方有人呼喝,我们知道是酒店的保安。我捡起文翔的衣物和鞋子,而文翔也当即从泳池爬起。我正要递衣物给他时,他朝我说了一声:“快走啊!”,就这样寸丝不挂地逃了。我只好抱着他的衣物,跟着他逃。



好不容易跑离酒店范围,越过几条马路,才到了一个可以掩护我们的花园。我们俩都累得有些气喘了。文翔大剌剌地摊坐在地上休息了一阵子,才跟我拿过衣服,若无其事地穿上衣服。在这些过程中,文翔对我都毫不遮掩,反而是我很不自在,转过身,装作张望来时路,不让他瞧见我仍持续着的失态。

在归途上,文翔像是刚参与了某个庆典,余兴未消的样子,和我笑笑谈谈他的壮举。像是一个不重要的杂讯般,他在话语中夹了一句:“今天她21岁了。”我却听进了这句话,而且像是有人突然打了一个响指,亮了我思绪中的灯泡:有一个系友的生日落在这天,就是小茗。

文翔和小茗是中学同学,这么巧进入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科系,也这么巧让我认识了他们。我从文翔的秘密博客里看到很多零零碎碎的句子,梦呓似的,呢喃着他如何痴迷于一杯可望不可即的茶,甚至用上一千个字来赞赏一对巧夺天工的耳朵。直到这一天,我才知道他所说的是小茗。于是我主动和小茗熟络起来。我的本意是让自己成为鹊桥,为牛郎织女的相会铺路,但织女步上鹊桥后就不愿再往前走。即使只有一步之遥,她也不愿和牛郎有更多的关联。

文翔失踪没多久,我们就毕业了。当时小茗已经和我相当要好,由于工作的关系,我们合租了一栋老旧组屋的小单位。在我陆陆续续发表吴永生的小说时,她发现了报馆寄来的稿费单,才知道我“写”了那些小说。我万万想不到,此后她和我的关系有了飞跃的进展。我感受到她对我的超越友情的好感,而我不明所以地配合着她,自然而然地成为恋人,3年后自然而然地成为夫妻;我们租住的小单位也成为了我们温馨的家。在她的鼓励下,我找上她任职的出版社,自费一半的成本来出版小说集。

为小说集命名的时候,我跟小茗说,永生是我,茶是她,我俩的世界,是为《永生茶居》。当时她笑得很甜,丝毫不觉这是我对她说过的谎言之中最为荒谬的。其实那本小说集跟她毫无关系,吴永生也不是我,而茶居之说也并非因她而起。

文翔曾经在某次和我喫茶的时候,问起我梦想。

有个想法在我心底深藏已久,从来不敢对人提及,但我对着文翔总是可以坦诚以对:“有一个,算是梦想吧。我想开一家图书馆式的餐厅,周边排满了我的藏书,播放一些优雅的轻音乐。人们用餐后可以在这里看书,喜欢看的可以买走。加入会员的话,可以享有一些超值的餐点优惠,还可以借书。”

文翔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行。餐厅,油腻腻的,一面看书一面吃饭,吃汤面,还是锯扒?不行不行,再优雅的轻音乐也不能掩饰餐厅并不优雅的事实。开家茶居吧。图书馆式的茶居,这样想起来比较对味。”这话像颗种子,驻进我的心底,虽然从未长出苗芽,但我一直都很清楚它的位置。

(3,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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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南洋文艺】病因/孙天洋

入戏太深(散文诗):孙天洋

“您说的对,知道太多了,搁在心里确实是块病。”——中国电视剧《北辙南辕》

 

一件小事,搁在心里,可以成为一根刺,也可以是一只大象,甚或一栋高楼大厦:它或戳疼了神经,或刺激了脉动,或加深了伤痕;在无梦的夜晚,它甚至撞开风的梦呓幢幢,让人从病中醒着,从现实堕入谜宫中。

心不是很大,只比脑多点血性;心也不足秤,只比肝胆多重几两;心更加不厚道,只比脸皮更加具体。在心的世界里,有时候容不下一根针而易导致出血,有时候又不能负荷过重而易摔地开花,有时候更无法说好一个故事因为一开头就已经哑了。

我的心本是一个崭新的储藏室,岁月蹉跎,那些人事物留下的青霉苔藓,使我心病得脸色都发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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