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独立书店小而特别

“小而特别”是小型独立书店其中一项生存之道,文运书坊也选择如此的路线。

独立书店是网络时代中特殊的文化风景,小规模而低调地存在,甚至“躲”在陋巷、二楼及不起眼的角落里,仅仅招呼一小群来客,没有门庭若市的热闹。

大型连锁书店和网络书店的强势竞争,独立书店老板愈加辛苦,所为何来?这边厢喊苦,忧虑书店的暗淡未来,那边厢却咖啡书馆成风,热情不减,为捍卫理想,捍卫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并且以区区一己之力,试图走入人群,改变社会主流,改变渐渐被各式连锁店填满的街头,改变网络世代方便快捷,却趋于表面化、肤浅化的阅读风气。



也许螳臂当车,却甘之若贻。

何谓独立书店?

◆有别于连锁商店以营利为导向的进书策略,独立书店多从在地出发,选书也以在地主题为诉求,不畏惧商业市场的竞争,借由艺文活动、文创商品,主动创造与当地居民共同的记忆,力求融入社区。

◆不要以为这些小型独立书店的书很偏,其实有不少接受度很高的书籍,比起那些连锁书店里的所谓畅销书,独立书店收藏特定领域和主题书籍,满足不同类型的需求,让人更加容易选择和寻找对味的好书。

今年,刚好是文运书坊的第16年。这家雪隆城市地区目前唯一以政治经济和文化历史为主要书籍的独立书店,从一开始的出版到现在的贩售书籍和社会活动,从小小的洋房小空间,到2014年7月才正式“入店”,中巫英书籍皆有,书类不多,但主题集中,在其他大型书店鲜少见到的本地出版著作和印尼书籍——以社会科学、文化、历史、艺术、政治、经济为定位,看似鹤立鸡群,却是独立出众的卖点。



文运企业有限公司董事经理张永新始终坚持当初的创业理念。

创办人兼董事经理张永新坦言“在本地,在这个地点,纯粹贩售中文书籍的独立书店肯定难以生存”,尤其以政治经济和文史这类严肃题材的书。不用3分钟就将店面的书略略浏览完毕,除了本地出版,还有欧美、新加坡和印尼著作。逛书店的人就会清楚知道,文运书坊的生存秘诀,就是“走市场漏洞”——看似没有市场的冷门书籍,正正弥补了市场空缺。久而久之就成为一种选择,一种定位,拥有固定的读者群,比如大学生、研究者、关心国家社会政经文教的人。

多重服务 亲力亲为

一路走来,当然不易。名为书坊,不仅仅卖书,而是“身兼多职”——出版社、分销商、贩售书籍、举办社会活动或发布会、摆摊卖书。简而言之,多重服务,亲力亲为。

“尚未创立公司时,都是自己搬书到处去卖。比如学院、大学或社区中心,哪里有研讨会、讲座会、论坛、发布会等活动,就主动询问对方,得到允许后自己搬书去现场摆档售卖,不是坐在店里等人上门,即使是外坡也照去,还有一年一次或两次的大平卖,只要有任何可采用的方式,卖书促销的办法,都会去做。就是这样,所以勉强可以存活。”

小而特别,勤劳和主动,是经营独立书店必须做好的准备和付出。

文运书坊以政治经济和文史为主题书籍,呈硬性色彩。

寻找自身生存法则

在少数几家大型连锁书店的主导甚至垄断市场的环境,小型书店必然要寻找一套生存法则。

“第一,要很努力、勤劳、主动,不是像以前那样,被动地等人上门;其次,要有宣传,有合作,新书出版或举办活动之前,利用网络编辑,发电邮、上载社交媒体或通过书讯等传播媒介,广传讯息。”

“第三,搞分销,办活动,设立自己的专页,把网络竞争变成助力和工具,让更多人知道你的书店,让大众慢慢认识你的书店;第四,通过朋友、学院、大学、研究院等联系网的帮助和支持,建立更广泛的关系。”

张永新不否认独立书店是小众群体,但有市场,各自量力而为,反而形成一种良性竞争和风气。在孟沙村(Bangsar Village)商场附近有一间Silver Fish Bookshop,以文史和艺术类出位,同样开拓一片天地。

坚持最初创业理念

现实情况常常充满让人费解的矛盾。

开书店的人总是说,网络冲击,实体书店难以生存,社会舆论更是悲观看待实体书店“前景黯淡”。网络书店终将取代实体书店?网络时代是实体书店的终结者?那时下的咖啡书馆风是怎么一回事?存活了十多二十年的独立书店,又是如何熬过一路的考验和冲击?

张永新毫不讳言自己对实体书店的前景“并不乐观”,但在所谓的盛景时期也不见得无限风光。现实大潮流冲击着实体书店的生存,如果书店固步自封地仅仅作为一个买买书的行业,自然会被市场的规则吞没,不想被潮流席卷而去,唯有逆流而行。各类型独立书店就是在逆境和困境下激发的“新产品”。

转型不一定要大资本

他强调,所谓转型,不一定要大资本,当前的趋势是“小而特别”、“集中而有特色”,即“专而美”路线,有明确的定位,就是一种特色,一道突出的招牌。

咖啡馆成风,浪漫情怀发酵。于是,小型独立书店以另一种姿态出现,结合咖啡、茶和餐饮等新时代的品味要求,形成一股趋势。张永新却以经验之谈直言:“这样的趋势,若能够坚持5年、10年的话,就是很好的事,但实际上,有多少人能够坚持?”

他特别强调“坚持”,因为那是独立书店经营者,绝对不能少一分一毫的条件。开书店不难,但要开除一家有特色的书店,并且有持续力,却不容易。市面上的咖啡书馆确实开了一间又一间,但很快又人去楼空,换了新招牌,像走马灯似地开开关关,如过客,擦肩而过,留下走过的痕迹……

“问题就在于‘坚持’。所以对于大将书局、学林书局、上海书局甚至是MPH,这些坚持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书店,也许最终式微或是被淘汰,但却留下了难能可贵的坚持精神。试问有多少人能坚持这么长久的岁月?”

书店承担社会意义

张永新的办公室里,挂着伟人的图像,疲倦的时候,就抬头看向自己的“偶像”——切格瓦拉。

心下恍然,原来那就是他坚持的源头和动力,精神领袖呵!

张永新始终坚持当初的创业理念,对于象征“成功”和“品牌”的诚品,以及其他著名的独立书店,并没有所谓的羡慕,也从不将书店当成仅仅贩售书籍的空间,也兼具社区活动中心、情报交换及发信站、社会议题的行动串联、读书会和艺文活动空间。文运,文运,文学运动,文字运动,直接透露背负着社会责任和强烈使命感的意义。

开书店确实吃力,但是讨好,只是看要讨好哪些群众?有人开大型书店为赚钱,与政府和教育部挂钩,出版教科书,可以上市挂牌,凭靠关系和商业目的,纯粹的一门“生意”。张永新宁愿辛苦,不赚大钱,但可以存活,为“坚持的意义”而默默耕耘着小众的阅读社群。

辛苦但心安理得

“不论是学林、上海、大将或是我们这些独立书店所卖的书,都有它的存在意义,为何我们要坚持这样辛苦的原则?就为了传播文化、思想,对社会贡献。辛苦是必然,但心安理得,有实际的社会意义。”

听起来老土,但让人动容、尊敬。社会不管怎么变,总有一些人愿意从事大多数人不看好的文化事业,肩负所谓的责任和使命。

“意义很重要,如果没有人去做这些事的话,人人都只要赚钱,从商业的角度、赚钱的角度去开书店,那今天你(和爱书的群众)可能就买不到好书了,也没有人要耗费资金从中国、香港、台湾进口那些不赚钱好书了。”

他去过新加坡的新华书店,小小的店里,书堆得满满的,那里的书店生存环境更严峻,但老店主依然默默坚持。没开过书店的人,绝对无法了解开书店是怎么一回事,张永新开书店,所以他懂。

“那就是意义,也是我们坚持的原因。”

台湾导演侯季然这样说过——书店在现代就像钉子户,独自捍卫着心中坚信的价值。

今年,张永新64岁了,但仍没有放弃心中的理想——想要打破传统书店或大资本的垄断,鼓励独立书店的创设,希望能够看到遍地开花的一天,虽然小,但能形成风气,一股不可小觑的文化凝聚力,社会思想凝聚力。

“问题不在于钱,而是人。有没有人愿意经营?有没有人愿意坚持?”

据知,在槟城有一个“Gerakan Penang”,经营得不错,积极搞活动,有人愿意做,并且付诸行动,不论规模如何,他都觉得欣慰,就是他心中所想看到的希望。

同场加映

本地诗人刘艺婉开设的月树咖啡书馆,是本地少数关心社会及独特出众的小型独立书店,书籍以女性作品和性别研究为主,正视性别平权问题,除了集合书香与咖啡香,也摆卖手作品,并且以“月树沙发”为主题,不定期举办艺文活动。比起文运书坊,月树以女性的细腻和柔性,关心社会与人,给人柔中带刚的深刻印象。

反应

 

副刊

当一个知识的旅者

时间匆匆,转眼又到岁末。〈读书人〉今年最后一期,特访问专栏作者吴小保,分享他的阅读规划、阅读心得以及新一年的阅读展望。

吴小保

●个人是否有阅读规划?若有,去年的阅读规划还满意吗?你会特别偏爱哪些类型著作?



2013年大选结束后,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对政治的理解匮乏,当时定了个长期阅读计划,希望能够从政治光谱右派著作开始读起、以左派为终点,好好充实自己。然而,起初对这领域并不熟悉,只能慢慢摸索;走过不少冤枉路(读到烂书),但一路读来,还是小有收获。

记得一开始不懂分左右,只好从书柜随意挑选。选了本金里卡(Will Kymlicka)《少数群体的权利》,讨论多元文化主义的课题。之后又读同一位作者的《当代政治哲学导论》,但忘了碰到些什么状况,当时并没有一气呵成地读完,只看了前两章;拖了几年,至2016年才把全书看毕。

也读了其他一些导论性质的书,但都忘了书名。

选读倾向左派著述

接下来几年选读的,都比较倾向左派著述,偏离了起初“由右读起”的规划。几年前,台湾心灵工坊一连出版几本日本左翼思想家的著作,我都不错过,先后读了《柄谷行人谈政治》、《世界史的结构》、《伦理21》、《哲学的起源》和《帝国的结构》。书柜上还收了好几本柄谷行人的书,如《迈向世界共和国》、《马克思,其可能性的中心》和《跨越性批判:康德与马克思》,还未有机会好好研读。



那两三年,柄谷行人是我主要的学习对象,之所以,一方面与其简明的写作风格相关;另方面,则被其“解放世界”的理想所吸引,毕竟是年轻人,容易热血沸腾。

同时也接触其他左派论述,比如大卫哈维(David Harvey)的《新自由主义化的空间》、《新帝国主义》;罗拔沃尔夫(Robert Paul Wolff)《为无政府主义申辩》;埃里克奧林賴特(Erik Olin Wright)《真实乌托邦》等。

然而,也许阅读口味太过偏颇,虽成功形成了特定观点,却对自己的信念缺乏更深刻的批判与反思。自知长此下去,大概会被同温层所困死。

●阅读对你而言有何意义?

阅读跟自己立场不同的书,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一方面好好认识不同的意识形态,另一方面则可以再三反思自己的立场。我相信,一个没有经过反复检验的信念,是不值得信仰的。

阅读的意义,对我来说大概就是如此:让自己成为一个旅者,离开故乡,去探索不同的世界。当你重返故乡,就会用不同的眼光审视它,对它有更深一层的了解。

●去年有哪些著作或作家特让你印象深刻?其特点在哪?

大约从2016年(或2015?)开始,比较有意识地选了些右派著作来读,于是冥冥中又回到了当初的规划,虽然顺序是颠倒了。

读了几本右派的书,但还不算有深入了解。如《经济学人》出身的约翰米克斯威特(John Micklethwaite)、亚德里安伍尔得礼奇(Adrian Wooldridge)的《第四次国家革命》,该书认为政府职能过大、却又缺乏效率、并导致债台高筑,因此主张削减政府职能,把大部分责任交给私人界或市场承担。

从2016年起,比较集中地读美国学者法兰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的著作,先后看了《政治秩序的起源》(上下卷)、《大断裂: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的重建》和《我们的后人类未来:生物技术革命的后果》。福山是当今有名的政治学者,曾在1989年发表〈历史的终结?〉一文,后于1992年扩充写成《历史的终结及最后的人》一书。“历史的终结”命题之提出适逢苏联瓦解之际,在国际知识界引起很大反响,遭左派激烈批评。

逼迫重新思考一些想法

透过福山的书,逼迫我重新思考一些想法。过去受柄谷行人影响,对“国家”有着相当负面看法,认为它是社会不平等的根源。然而,福山在《政治秩序的起源》却强调国家的作用,认为缺乏健全且自主的政府,人民就无法享有优质民主。比如,美国由于有着很强的不信任政府的传统,因此设置了很多约限政府权力的繁文缛节,其结果是导致政府功能不彰,最终是人民买单。

我们固然不必照单全收福山的所有观点,但我想,公允地说,福山是我相当欣赏的作家——毕竟我年纪渐长,开始学会欣赏不同立场的人。

欣赏福山主要有两点,首先他懂得提出好问题。在《我们的后人类未来》,福山提出:人类现有的伦理与政治制度与人性相关联,一旦不断取得突破的生物技术改变了人性,这对我们的伦理与政治制度带来怎样的影响?其次,跟柄谷行人一样,福山的著作平易近人,不会有太多吓死人的专业术语(现代知识人的魔咒、凡夫俗子无法掌握的语言),而且他是个旁征博引的学者;也是一个说故事者,能够把复杂历史用相对文学的方式说出来。

●明年有什么阅读规划?

2017年将尽,2018年又是个挑战的年份。从2013年至2018年,正好间隔着两次大选。

回顾这5年,所读的书不多,但小有收获。展望未来,除了继续研读政治、社会学类的书籍,也希望将来可以多读不同领域的书,尤其是科普类的。

反应
 
 

相关新闻

南洋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