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玫瑰的名字
在台北与高雄/张锦忠

那是1983年的事了。那年,《玫瑰的名字》英译本才在英国、美国上市,台北就有了海盗版。

1980年代初,我在台北上大学。彼时台北没几家英文书店——那恰恰是我在吉隆坡那些年华文书店的境况,甚至更糟。后来在植有枫树的中山北路,却“发现”了两家英文书店:金山与敦煌。



英文书店坐落在离台大、师大很远很远的中山北路,显然跟早些年美国大兵来大正町六条通找吧女舞女寻欢时顺便买本书打发时间有关吧。

“金山”很像八打灵再也State的University书店,卖很多企鹅出版品。“敦煌”则主打美语教材与畅销书。那些年,畅销书都是台湾海盗版,多为硬皮本。等到畅销书不畅销了,就打折贱卖。我记得买过卡本特(Humphrey Carpenter)那本当年乏人问津的托尔金(J.R.R. Tolkien)传记,翻得津津有味。后来念研究所时修古英文,大概是受到托尔金影响。

另外一本敦煌的畅销海盗书——《玫瑰的名字》——我买的倒是新书,大概是受漂亮的封面所惑,要不就是被封底推文吸引。那是1983年的事了。那年,《玫瑰的名字》英译本才在英国、美国上市,台北就有了海盗版,可见有些东西,台湾颇跟得上国际脚步,即使在没有面子书的1980年代。

中译本错译多

我记得很清楚,是因为隔年我就大四了。那年修了李敞老师的翻译课——那门课只有4、5个人修,老师中英俱佳,学问好,但颇严苛,上课师生相看两不厌的情境不多。那门课期末要交一份译评。我的译评报告评的是皇冠版《玫瑰的名字》中译本。彼时没有301条款,出版商想出什么书就请人译,然后趁热上市,造就了台北的书香氛围,也没碍着谁。



那个《玫瑰的名字》中译本却是劣译品。我中英对照细读,读得火冒三丈。错译多不说,拉丁文遇到译者就自动消音。我的译评一个不小心写了20来张600字稿纸,可见错译之多,多到读者要吟〈钗头凤〉了。幸好现在坊间通行的《玫瑰的名字》中译是新译本。

那篇译评后来投给周浩正编的《新书月刊》。那时《书评书目》早已停刊,否则可能更适宜。但是《新书月刊》后来也停刊了,我的译评从此不见天日。我只来得及在那里发表一篇谈标点符号的短文。

我离开台北之后,还有敢上梁山的学妹修李敞老师的课,跟我要了译评参考;她大概是那篇译评唯一的读者;李老师没耐心看那么长的报告。

高雄放映电影

在高雄念硕士班时,课余在学校的法语中心当助理,与法籍主管冯西屏(Cyprien Fontetieu)相处甚洽。冯西屏曾在新加坡的法国文化协会待过,认识陈瑞献,说起息坡旧事时常提到“那位画家”。他被派来高雄打天下,颇乐在工作。我们也一起做了不少事:印象派画展、法国电影海报展、薄酒莱品酒会等,但办得最起劲的还是法国电影放映会,冯西屏自己当放映师。

一日,不知怎么聊起《玫瑰的名字》,他说我们可以放电影版。那时,尚贾克·阿诺导演辛康纳利主演的影片甫在欧美推出,冯西屏竟已弄到一片,我们于是在旧文学院二楼语言中心教室办起《玫瑰的名字》放映会了。

《玫瑰的名字》作者的名字,当然是安贝铎·艾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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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在地

关于在地与马华文学,我们的问题是:“在地”就是“反离散”吗?  

“在地”就等于“本土”或“爱国”?



“在地者”就(比“不在地者”)更了解马华文学/马华文坛/马来西亚?

很高兴在40年或近40年以后再次来到马来亚大学,应邀参加这个以“离乡与归返”为题的讲座。在1970年代中叶,我离乡背井,从半岛东海岸来到吉隆坡,很快的变成了吉隆坡人,往后有好几年,每逢马来亚大学校庆日,我都会到校园的合作社书店摊位买英文折价书,我的聂鲁达(Pablo Neruda)或任特拉(Willy Rendra)就是在那里买的。有时则在下班后混进校园到马大实验剧场看法国或日本电影。我不会忘记我第一次看黑泽明,就是在马大,即使那已是遥远的目光。 

这个我的记忆里头,一个“在地”吉隆坡文艺青年的“马大经验”,可能不在如今的马大人的记忆里了。以观影为例:只有在某时在地,才能有此经历或体验(或体感)(Erlebnis);但那个“在地”,是一个自我的、封闭的世界,不足为外人道也。不是每个人都在那些夜晚去看《红胡子》,也不是每个去看《红胡子》的生命主体对环境世界的体感与回应都一样。但是,另一方面,那一代的吉隆坡文青,的确有人跟我一样,到马大实验剧场去看跟院线片不一样的世界电影。那是一代人的记忆,一代人的集体经验(Erfahung),那是来自李维-史陀(Claude Lévi-Strauss)所说的“与个别环境的关系的约束”。

“在地”其实是自我日常生活的实践与体感,也是一种人与环境的关系。

因此,关于在地与马华文学,我们的问题是:“在地”就是(史书美或不是史书美所说的)“反离散”吗?  “在地”就等于“本土”或“爱国”?“在地者”就(比“不在地者”)更了解马华文学/马华文坛/马来西亚?



“在地”作为一种“二元性” (相对于“外来”)的想法(或陷阱),是一种(或两种)极端感情的表症。对于这样的“自我”而言,“在地”就是世界,就是一个整体世界。除了在地没有别的世界,因为自我不曾远望的目光已从世界倒退回自我──“他自己即是世界”。这是借用李维-史陀谈世界主义与精神分裂症的讲法。

对我来说,“在地”,或“在地化”,或谈“在地”与“在地化”,其实是很困难的东西。究竟什么是在地? 我们不是一直在将外地、世界的经验或事物复制成我们的在地吗?我们一直都是“糅杂”(rojak),一直活在“机械复制”或“数码复制”的时代。

于是,如果离散有终结之时,或“反离散”之日,恐怕不是在地化,而是“再离散”或“后离散”。

在地不是贴上就表示爱国的标签,而是自我在某个空间,经过一段时日,地方感性(sense of place)想落地生根般滋生蔓延,于是就有了“在地性”。话说回来,自我和(在)空间之间的情动(affect),是自我的内在性问题。“爱国”也是这么一回事,他人如何置喙,说谁谁谁爱国谁谁谁不爱国?

“不在地”,没在地去“蹲点”,顶多就是处于一种人类学意义的“经验匮乏”状态,未必就等于“不本土”或“不爱国”。

而来自远方的目光,未必就“看不见”马华文学/马华文坛/马来西亚?即使那是一种“旅行跨国性”的目光。

(明眼的读者当看出本文开头,其实是模仿李维-史陀〈结构主义与生态环境〉开头的文句。本文谈“在地”,借贷李维-史陀甚多,此举旨在纪念他的结构主义在我的理论养成年代给我的养分。李维-史陀的文章收入氏著《遥远的目光》[邢克超译]。)

——“我们的10个普通名词”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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