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又是回顾去年的时刻。本来以为对时间的消逝早已无感，阴雨霏霏的雨季又撩起某种感触。大马多地淹水，淹水是灾区人民的命运，也是多年来的季节常态。20年前的青年引颈盼望解决的水患，盼成大叔大婶还解决不了。

跨年之际，很多人都觉得，2023年是很不同的一年。很多事情都变了，变化最大是人生观和人们的生活节奏。人们开口闭口就说要活在当下，因为今日不知明日事。

猝死事件一再发生，人们无法理解，统统归纳为“生命无常”这个现象。其实生命本来就是无常的，不是因为太多猝死才无常。猝死是某种过程的结果，与无常没有关系。但这是一个不可言说的领域。为了消解无力感，人们把一切交给老天和命运来解答。于是人们对“生命无常”的感悟漫天飞舞，大家都变成哲学家了。

某日与妹妹网聊，谈到某些事，时间点有些模糊。妹妹说，你忘了吗？那时我们还不能跨州，必须申请。对了，就是那个时候的事！当时每个家庭只能一人出外购物，不能堂食，每天在家煮饭，大家都以缓慢的速度淌过每一天。那些细节我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我们如今用疫情下的某些细节与法定条规来标示时间线，非常准确。但我也发现人们渐渐忘记疫下3年的日子，好像那3年从未发生过那样。遗忘比记忆来得容易。

从疫情教会遗忘

2022年中旬陆路开放后，我们逃离钢骨水泥之城走了一趟迪沙鲁。去迪沙鲁是因为最近，而且当时去岛国周边的印尼小岛都还需要出示阴性检测证明。我们在海边消磨了一个多星期，日日看海追浪无所事事，企图唤醒垂危的感官。

我们每天在沙滩上漫走，脚步一个一个印在结实的沙地上，一次又一次，海浪打来，所有的脚印都不见了。对，有些记忆就像沙滩上的脚印那样，顷刻间消失。疫情教我们最多的就是“遗忘”这个技术。很多当时非常诡异的事，回头再看，竟然有人说，真有过那回事吗？3年后大家挺胸走向没有记忆的未来，而我还在想，除了记忆以外，我还剩下什么呢？

2023年2月13日开始，新国的疾病应对级别（DORSCON)从黄色下调到绿色，全面解除了所有抗疫措施。搭公共交通无需戴口罩，冠病终于成为地方流行病了。边境限制全面放宽，所有未接种的入境者无需再提交阴性检测证明。因不愿被检验我们3年不出境，这一天来到时心中兀自疑惑，是真的吗？当时众人想法一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再封锁就无法动弹了。2月底参加旅游展签下几个配套，也是这种焦虑心情的体现。旋即报复性频繁出游，狠狠报复自己的钱包。

2023年发生了很多事。往大处看，跨国政经霸权左右世界局势，全球性各种危机动辄爆发，冠病就是其中之一。别以为外头的事看起来很遥远，其实它已经悄悄地在你身边发生了。之前人们喜欢说的“新常态”，其实早已失常。当失常成为日常的时候，人们也就只好过无常的日子了。对不明白的事不想知道或追究，躺平也好内卷也罢，一样是惯性苟活。当多数的人都在辩论一盘杂饭菜的合理价格的时候，没有人有多余的精力去挖掘更复杂的问题。

尽管早有医学报告说口罩根本无法过滤病毒，还有医学专家说长期戴口罩会导致自身免疫力下降，可是口罩已经成为一部分脸部妆容，人们与它不离不弃，成就另类的钗玉之缘。

社会上继续维持着冠病还在旁虎视眈眈的假象，劝打加强剂的呼吁此起彼落。不可言说的事继续不可言说，被后遗症纠缠不休的人继续奋斗苦撑，务必要留一口气。留一口气来做什么呢，这个只有濒死的人才能明白。有人战胜逆境继续存活，有人继续面对不可知而惶惶然不可终日。

未及告别成遗憾

2023也是一个失去之年。盘点国内外逝世的名人、艺人和文人，令人唏嘘。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走了不少，来不及告别成为永远的遗憾。在这失去之年，失去的不仅是人，也是对体制的信任。竟然要搞一场瘟疫，才能看清楚很多事，事实并不如你所看到或想象的那样。因政见理念不同产生的差异成为人际关系的鸿沟，很多事无法言说，久之也就不必说了。

这一年有一种很强烈的氛围，就是害怕来不及。积极出游是怕来不及，积极做以前没勇气做的事，也是怕来不及。大家都在说，要对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好，爱就要说出来，免得来不及。这真是一个前所未有、处处怕来不及的年啊！